有了盼头的日子总是像充满歌声般过得飞快,真的如信里所说,——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随着麻皮上学的日子越来越近,花妮连扔儿子鞋子的概率也在减少,陈家小院里母子俩人哈哈大笑的声音越来越多。虎子的来信几乎每月都会如期而至,信中关于他那里发生的所有事情,他都恨不得一一说给姐姐听。但在细碎流光的日子里,他暗自隐瞒了一件事,他想来年回家过年,并当面告诉陈家老少这桩天大的事情。
“虎子哥,你看……”绵延的山坡铺满落日的余晖,两个身影并肩而坐。其中一人伸出的纤小的手巴掌里举着一片经络饱满的树叶,叶尖朝向不绝的树林。“爹说,这漫山的木头就是老天爷给咱最好的礼物。今年的单子又多了几成,我觉得,咱们往后的日子还能更好。对不对?”她笑起来,嘴角两边的小梨涡恰好地点缀在那张浑圆周正的脸上,浓密的睫毛下,两只眼睛几乎眯起来了,她在笑,笑容里藏着丰收的渴望,还藏着对未来满满的希望。她把头靠在对方肩膀上,一只手反复抚摸着身边的大辫子,嘴里浅浅嗫喏,“虎子哥,你说,爹啥时候能让咱们把婚事办了呢?”这话刚吐完最后一个字,女子的脸上便倏然飞起两抹红霞,和远处投来的霞光融为了一体。
虎子没说话,他不知这个答案。或者说,他是害怕这个答案的。他从身下的草坡上拽下一根狗尾巴草,两手不停地搓着圆滚滚的草尖。他的目光并没在身边的女子,也没在当下的任何一草一木,而是跟着思绪飘向了远处。
就在前几天,他的师傅,他现在心爱的女子的父亲,在向他传授新的工艺技术时说了这样两句意味深长的话:“我就小芳这一个姑娘,她娘走得早,这些年拉扯她长大不容易,以后她嫁了人,我也是要看着她过日子的。”他还说,“我能教给外人的技术,已经都让你学了去。这剩下的,我只教给家里人。”
虎子恭恭敬敬地给师傅点了根烟,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眼前,也不觉深深呼出一口气。这话,他似懂非懂。这是说,要自己明确态度了吗?小芳是个好姑娘,是他虎子活到这么大,像束光照在自己心里头的女子。师傅也并不嫌弃虎子的家境。这得是多大的福分才能换来的?
虎子当然是有态度的。他会一心一意对小芳好,也会尽心尽力地学师傅所有的传家本事。长汀镇的家人虽然还没见过小芳,但他们一定会支持自己选的人,过年时,他就要带着小芳一起回去,给大爷大娘和愣子哥和姐姐看。于是,就在当晚,虎子撵到了师傅跟前,表明心迹。没想到,对方只提了一个条件,他的心就凉了一半。
那便是——入赘。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