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更多精彩请关注微信公众号【咏少年】
文/提笔写相思
我第一次知道林洛这个名字，是在初中，那时候我只知道他是隔壁班的学霸，年级第一，长得也挺好看，有一丢丢小喜欢。
真正认识他是在高一，那时他打完球，就站在阳光下朝我笑一笑，露出两个小虎牙，汗水顺着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滑下。我鬼使神差地把手里的水递给他，在他接过水之后，为了缓解尴尬，我主动开口问他，是哪个班的。
“二班。”
在毒辣的阳光下，他的声音像清泉一样缓缓流进我的心底，我才发现，他是我爸爸班上的学生。
01
后来我听爸爸说，林洛是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进市重点理科班的。他还让我这个理科废在没事的时候，多跟林洛在一起做做题，总好过我休息天整日泡在网吧，和几个狐朋狗友喝着啤酒，满脑子想的是“下把老子用青钢影教你们做人。”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就跟别人跑了，她嫌我爸挣钱太少。那时我才四岁，只能记得，刚刚上小学的姐姐，跪在地上拉着她的衣角，求她不要走。
可她身边的那个男人把行李箱往楼梯上一扔，对着姐姐就是一巴掌。
当时防盗门开着，弄出的响声挺大，邻居全部伸长了脖子往这边张望，时不时对着穿着洋气的妈妈与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指指点点……
我永远也忘不掉，在那个灰色的下午，我和姐姐就坐在客厅的地板上，一直哭，哭到爸爸回家。
然而爸爸却什么都没说，把我和姐姐抱到床上，哄我们睡觉。那一夜，我透过门缝，看着爸爸就坐在客厅里，抽了一晚上的烟。
不知道是不是从那一天开始，我变得自卑，敏感，看着周围的小朋友每天放学都有妈妈来接，心里就恨得不行。脑子里能浮现出那个洋气的背影，却始终想不起那一张脸。
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就是，用一生去恨一个人，却连那个人的样子都记不起来。
渐渐的，每天放学之后，我就不再乖乖地去到爸爸所在的高中，一边写作业一边等他下班。我开始跟几个高年级的校友去网吧，第一次接触到烟，尼古丁的刺激让我整个人都陷入一种莫名的兴奋，只有在这时候，我才能忘记那个女人的无情，一心一意沉浸在虚拟世界里，享受着肾上腺素急速飙升的快感。
那一年，我十四岁。
接着，爸爸就发现了，他没有对我打骂，只是平静地告诉我，那不是我现在该做的事情。可能是因为他平时的工作已经够累了，也可能是因为那年姐姐谈了恋爱，中考失利，又或者是因为我没能做一个好儿子……总之，那天晚上，我看见他咳血了。
我开始惶恐，害怕，又拿起了书本，开始没日没夜的学习，考进了他所任职的学校，成绩单送到家里那一天，爸爸破天荒头一次拍着我的肩膀，笑着对我说，“爸爸为你骄傲”。
那时候他不过四十多岁，可是头发几乎全白，皱纹深深地嵌进皮肤，血丝爬上他的眼眶，他弯腰驼背的样子，看起来更像是一个退休工人。
我没有戒烟，也没有戒网，但却想要努力上进，或许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他的衰老吧。
如果你在某个网吧见了我，只能看见我像众星捧月般被一群人簇拥着围在中间，烟雾缭绕，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打，屏幕上则是一波又一波，叫人眼花缭乱的操作。那时候你会想，这应该是个问题少年。
但如果你在图书馆见了我，就能发现，我这个问题少年似乎也可以安安静静地坐一个下午，心无旁骛地读书写字，这也算是一种能力吧，我总能把娱乐和学习划分的很开。
因为长相的缘故，一个下午坐下来，常常能收到很多女孩的电话号码，只是我从来不在意，随手把那些五颜六色的便签纸丢进垃圾桶，再若无其事地离开。
我抽烟，喝酒，玩游戏，却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和某个女孩谈一场恋爱，我原来一直认为，大概是自己天生就对爱情没有兴趣吧，就像妈妈一样，情愿抛开对她百般呵护的爸爸，转而就能跟一个富商跑了。
直到遇见林洛——
02
林洛在跟我讲物理的时候，离我很近，我感觉到他就在我耳边吐息，心跳得很快，又有一种想偷笑的冲动，手指不断地捏着黑色水笔，脑子里什么都没听进去，那支笔杆上却沾满了我的汗水。
他讲完之后，朝我笑了笑，露出两个小虎牙，阳光照在他脸上，我第一次感受到了紧张为何物，刚想谢他一句，但他突然转过身，背对我咳嗽了几下。
没来由的，那一刻我就像整个人被丢进了水里，下意识地把手伸进口袋，摸到了装着烟的硬盒子，是不是我身上有烟味……呛到他了？
“不好意思，最近有点感冒。”
他吸了吸鼻子，可能是看见我的脸色不好，我能感觉到他狐疑的目光，可是多年以来一直被我埋藏在心里的自卑又开始作祟了：他是个很好的人，物理竞赛拿过全国一等奖，小提琴有演奏级别证书，连那些学霸从来不碰的篮球也打得很好，只要林洛的身影一出现在球场上，就会瞬间吸引一大圈的女生。
这样完美的一个人，我拿什么去喜欢人家呢？一个从十四岁就开始抽烟喝酒进网吧的问题少年，太脏了，配不上那么干净的他。
但那个晚上，我还是把家里的香烟和酒全扔了。
我不喜欢理科，但是为了能在一个月后的分班考里考进他的班级，也就是我爸爸任教的班，我几乎是拼尽全力的看书，刷题，复习，最新买的耳机被我扔进了床底的抽屉里，一次也没用过。不知道多少次，晚上梦见自己错过了这次唯一和他同班的机会，吓得从床上跳起来，在没有暖气的室内，接了杯热水，披着一件外套，又拧开了台灯……
那段时间我休息得不好，又因为人本来就瘦，所以看上去很虚弱，林洛会每天等在我上学的必经之路上，把在便利店买好的早餐给我，我就一边吃，一边听他讲他跟他朋友的事情，其实我连他说了什么都记不住呢！只是沉浸于他的声音，时不时抬头看看他望向我的脸，他冲我笑，我就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心像是要跳出胸膛。
毕竟，那是完全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时间啊……属于我，和我喜欢的人的时间……
我为他，戒烟戒酒戒网，我也害怕他会知道曾经的我是那么不堪，所以我拼命地往上赶，拼命地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他喜欢的，科比，吕思清……这些人我都会一一去了解，所以每次当他提起其中的某一位时，我总能接上他的话，侃侃而谈……
每当这时，林洛总会很惊讶地望着我，眼镜里闪着光：“你居然又知道？我们还挺合拍的。”
但是他不知道，这是一场，已经蓄谋已久的喜欢……
在分班考中，我以全校第二的成绩，考进了他所在的理科班——第一是他。
当时教语文的班主任来找我谈话，她认为我将来要是走文学这条路，得到的成就绝对会要比读理科高很多。
可是，我所有的文字，都是为林洛而写的，心之所向，情不自禁，将来……太远了，在此刻，我只想跟林洛在一起，我想象着，在每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我趴在桌子上，就静静地看着他看书的侧影，光是想象，就让我觉得这是世界上最最最美的画面。
我如愿以偿，成为了林洛的同桌，那是我第一次发觉，原来喜欢他的人是有那么多，每节下课，总会有女生过来搭讪，或者是从家里带了点心给他吃。听说林洛已经拒绝了班上两个女孩了，他会拒绝女孩的心意，但不会拒绝她们的好意。我看着他微微点头冲她们道谢，就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就像是一件自己珍藏许久的宝贝被别人发现了，然后大家争先恐后地过来参观。
虽然我很清楚，林洛他并不属于我。
比起接受我这个男人，明显那些每天穿得光鲜亮丽，又长得好看的女孩子是更好的选择。
只是自从认识了他以后，我那些还没来得及发泄就被我藏起来的脾气，似乎就全压到了他身上。我开始趁他不在的时候，背着同学去打开那些女生放在他课桌上的零食，或是丢掉或是自己吃掉，我当然讨厌这个虚伪又小气的自己，可是比起自己心爱的东西要被别人抢走，对自己的嫌弃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就算全世界都嫌弃我好了，只要他能在我身边，又有什么关系？
03
期末考试前一天，他追去爸爸办公室问问题，又有一个女生把一包小巧精致的糕点放在他的桌上，对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我替她转告林洛，这是她送的。
我看着她和别的同学收拾书包离开教室，一路上说说笑笑，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像一只竖起倒刺的刺猬，一直满怀敌意地看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然后拿起了那包点心——
本来想丢进垃圾桶的，但是奈何太饿，索性就翘着二郎腿自己吃了，正当吃到一半，跟其他同学们打完招呼，一只手突然从背后拍了我一下：
“别人送我的东西，怎么到你嘴巴里去了？”
我完全没想到林洛会从后门进来，跟没想到他会一直偷看我，我就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手一抖，点心掉在地上，在起身跟他道歉的时候还笨手笨脚打翻了水杯，水洒了一地。就跟那些烂俗偶像剧一样，我滑了一跤，却一下跌进了他的怀里。
那是我第一次与他贴得那么近，近得我能听见他的心跳声——跟我一样快。
因为穿着厚厚的校服，他的胸膛软绵绵，热乎乎的，我索性就耍起了小孩子脾气，心一横，把脑袋埋在他的胸膛里不出来了。林洛比我要高半个头，此时我感觉自己就像是偶像剧里的女主角。
空无一人的教室里，灯光很暗，玻璃窗上满是白雾，良久，林洛没有推开我，而是缓缓地抱住了我，把我抱得更紧了一点。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做，只是一个劲地质问自己，如果自己是个女的，就可以在这一刻向他表白，然后接吻，顺其自然地拥有眼前的这个男人。
只可惜……最后我像只受惊的小鹿，推开他，拿起自己的书包后跌跌撞撞地跑出学校，冷风吹在脸颊上，却仍然觉得，脸上烧得发烫。
考完试的那个晚上，他把我约了出来，我们两就顺着我家附近那个刚刚开辟出来的人工湖走着，他给我买了很多糖，很甜，我咬了一口，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才想起来，自从妈妈走了以后，我就再也没吃过。
因为我下意识地想要抹掉那个女人所有存在的痕迹，我绝不允许有任何一点点关于她的痕迹存在，小学一二年纪，在小朋友最喜欢吃糖的年纪，我却一看见那些花花绿绿的包装就控制不住地觉得恶心，下意识地想要远离。久而久之，我就觉得，自己应该是不喜欢吃糖的。
路灯很暗，我们周围并没有人，我就任由眼泪肆无忌惮地流下来，林洛问我怎么了，我也只是咬紧牙关，不会把我的过去对他吐露一丝一毫，只是摇摇头，随便敷衍了几句。
走到一半，我忽然听见旁边的人，哑着嗓子说：“我喜欢你。”
我“哦”了一声，于是两个人又是默默地继续往前走，手里的硬糖却已经被我手心里的汗水和温度浸软。
我听见了他几乎是自嘲般的一声轻笑。
他一路把我送回家，一直到进了小区，我把那颗捏得不成样子的硬糖塞进口袋，拉住他的衣角，很郑重地踮起脚，跟他说：“我也喜欢你。”
05
后来的一年多里，我们开始做一切情侣该做的事，牵手，接吻，开房，一直到高三上半学期快结束的时候，林洛把我摁在学校花园里的一棵树上，一边吻我，一边拉开我的校服拉链。
然后被教导主任抓给正着。
那一晚，是我爸第一次打我，我看着他因为生气而颤抖不已的双手，手上青筋暴起，他把我房间里所有东西都砸了，噼里啪啦，一边砸，一边用最难堪的词汇骂我。我躲在角落里，没有与他吵一句，突然意识到，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我爸一直都是在压抑着心里的火气，包括长大后我与姐姐犯的错误，他很少打骂我们，我也几乎从未见他吼过什么人。在我眼里，爸爸更像是一个未老先衰，承担了太多太多生活压力的可怜人，就连初中发现我抽烟这么大的事，都是不生不息地躲在角落里，咳了两口血。他无论是悲伤或者开心，都是悄无声息的。
可是就在这一晚，我第一次看见了爸爸的另外一面，我突然意识到，他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他甚至去厨房拿了菜刀，拿刀对着我，指责我就是一个不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罪人。如果当时不是因为我，妈妈就不会觉得家里日子过得太苦连夜跟别的男人跑了，如果没有我，现在他与妈妈，与姐姐，应该也是很幸福的一家三口才对。
我狼狈地在家里逃窜着，想让爸爸放下刀，可他就像是什么都听不见一样，从最开始的训斥，到后面试图拿刀杀了我，我才悲哀的发现，原来最开始，那个我想要好好读书将来回报的可怜父亲，从来都没有把我当成过他的亲生儿子。他不管我，原来仅仅是因为，他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无论我将来是名落孙山，还是飞黄腾达，对他而言都没有关系。
只有这一次，我让他在同事，领导，学生面前丢尽了脸面，所有人都怀疑他，当年他与妈妈分开，是不是就因为他是一个不正常的男人，所以生出来的儿子，也喜欢男人。
那一夜，我逃得筋疲力尽，幸好在凌晨，读大学的姐姐回来了，她刚刚考完试，本来想悄悄回来给我和爸爸一个惊喜，却怎么也没想到会遇上这一幕，再然后，我只听见刀“哐啷”一声掉在地上，随着姐姐的惊呼，我爸就这么头一歪，倒了下去。
……
从爸爸脑溢血住院的那天起，姐姐为了照顾倒在床上不能动弹的爸爸，毫不犹豫办了休学手续，并且让我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考个好大学。
可在学校，我看着平时那些同学，一口一个杀父凶手地叫着，他们说我有病，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人。他们会把我拉到教学楼后面，逼我给他们磕头，磕一个头十块钱。
我需要钱。
家里并没有多少存款，爸爸的脑溢血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以后肯定是不能再上班了，而下一阶段的治疗费，还没有着落。
校长曾经带着几个人去看望了爸爸，送了些钱，可还远远不够。姐姐平时就在医院，一边照顾爸爸，一边给人家画画稿挣钱。我也去求过校长，但他让我滚。
在每一个亲戚得知了我和林洛的事情后，都对我避之不及，生怕我身上那些，在他们看来肮脏至极的东西，会传到他们身上，我开始考虑退学，然而又舍不得林洛——在这半个月里，他都没有来过学校。
那段时间，我随时随地都会有眼泪掉下来，白天在学校里被人在衣服上写满肮脏的字词，
经历着拳打脚踢，老师们的默许让他们变本加厉，有时就是在课堂上，也会有一杯滚烫的开水直接从我头上浇下来。我惊慌失措地跑出去，教室里就会响起哄笑的声音。
有一次我不小心撞到了数学老师。在出事之前，他对我很好，经常拿我和林洛去跟其他老师炫耀，说我们两是他带过最好的两个学生。
可这一次，他几乎是狼狈地跑进教室，把书匆匆往讲台上一放，就闪进对面的卫生间开始洗手。我无力地靠在墙上，突然觉得，灵魂似乎从身体里抽出，我从另一个视角看见了熟悉又陌生的教学楼，那些同学，老师，还有……我自己……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如此的丑恶，丑恶到就连灵魂到不愿意待在这具身体里了。
很可笑。
06
我挣扎着，坚持着，没有退学，因为我在等林洛。
正是因为有他，我才没有早早地从楼上跳下去，尽早结束我这没什么留恋的一生。突然想起许久之前的那个想法：
他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就算全世界都嫌弃我好了，只要他能在我身边，又有什么关系？
于是，就在某一天，他带着一身的质疑与嘲讽，突然回来了。
他瘦了很多，眼睛里没有光了，也不会再笑了。
我才知道，原来当时他父母试图把他送到国外去念书，可因为我，林洛第一次与父亲大打出手，后来警察来了才算平息了风波，他对我说，不要去管他们了，就我们两个，最后半年，考上大学就好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有林洛在身边，慢慢没有人敢来明目张胆的欺负我了，只是我们两个就像是毒瘤一样，连作业老师都不要，以前那些喜欢林洛的女孩们，都纷纷拿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们。
虽然像是被世界孤立，但是我们还有彼此。
一直到五月份，高考前夕，我开始大量的忘记很多事情，每天早上都要把一天要做的事情写在本子上，放进校服口袋里，我害怕，可我从来都没有对林洛说起。尽管不被任何人看好，但是以他的头脑，考上一个国内一流的大学，并不难。
他为了我跟家里闹翻，我又怎么能成为他的负担呢？
不记得是哪一天了，我忘记了那个一直记东西的小本子放在哪了，忘记了回家的路，就蹲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止不住地哭。无数人对我投以奇怪的目光，有两个人过来问我怎么了，可笑的是……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只是把什么都忘了。
后来林洛找到了我，不顾我的阻拦，强行把我带去了医院，光是检查费就要了一千多，我无数次地求他不要继续了，可他跟我说：“我会把我所有的都给你。”
总之，在确诊之后，我是第一次看见他哭，我们第一次，就在医院的大门口，互相拥抱着，哭泣，周围来往的病人家属，估计都不会想到我们的真正关系。他把脸埋进我的后颈里，抱我抱得很紧，我听见他的声音很哑，他在说，以后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不想再花钱了，反正不过是一个结果，回到家就把那张抑郁症的诊断单撕碎了丢进垃圾桶，洗了把脸，突然忘了，刚才到底去的是哪家医院……
医生说可以治，但我没有钱，现在爸爸依然还躺在病床上，姐姐陪床的时候画画，每天还抽几个小时去饭店里洗碗，家里能卖的都已经卖了，医药费还欠着好几万块，这个时候，还哪来的闲钱去给自己买药？
反正这个病也死不了人，我看着镜子里过分消瘦的自己，突然觉得，其实死了也挺好，我死了，林洛就不会再和家里闹翻了，姐姐也不用再来养我这个吃闲饭的人了，周围的同学老师也不用把我当成一个罪犯一样提防着……
我本来想着，第二天早上再见林洛最后一面，然后去市里最高的地方，一跃而下。我记性变得很差，差到都记不起来上一次感到开心是什么时候了。没办法，怕忘记了高楼的地址，就把它用记号笔写在了校服的袖口处，这样一低头，就能看见。
林洛上午却请假了。
没办法，我只能把计划推迟到晚上，但又害怕晚上街上的人太多，万一吓到别人了该怎么办……
总之，林洛他下午回来的时候，还拎着一个鼓鼓的小袋子，我接过袋子，却不舍得浪费一秒钟的时间在别的东西身上，想把他的样子深深刻进脑子里，在去往另一个世界的道路上，也不会忘记。
“我早上拿了你的病历卡去医院开了药，里面还装了钱，吃完了就去医院开，”林洛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悉数平常，他翻开书，并没有看见我眼眶里汹涌流淌的泪水，“我真的不想……到时候你把我也忘了。”
“林洛……”
“答应我……”他的手忽然牢牢地握住了我的手，很暖，我们就在课桌下十指相扣，我听见他最后一句说的是，“永远不要忘了我……”
那时候，离高考还有十天。
07
我放弃了轻生的念头，开始全心全意地备战高考，高考前一晚，他就在我家小区门口，深深地吻着我，一遍又一遍地对我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为了他，坚强地活下去。
虽然心里没有丝毫的欲望，但我还是很郑重地答应了他，就像是那天晚上，很郑重地接受了他的表白。于是两个男人，就在昏暗的树林里，吻得缠绵悱恻，难舍难分。
那场高考，我做了什么题目都不记得了，按照以往模糊的印象勉强写满了试卷，走出考场的时候，周围的同学三三两两欢声笑语，我翻开校服口袋的小本子——最新的一页，记的是林洛约好考完之后一起吃饭的地点。
那一天，我从下午等到饭店关门，也没等来他。
那个劝我坚强活下去的人，先我一步倒下了。
后来他妈妈在医院跟我说，其实在我跟林洛确定关系后没多久，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是肺鳞癌晚期，骨转移，脑转移，只能靠吃药拖个一年半载。
跟我在一起的时间，是他生命的最后两年。
他爸妈问他，打算怎么办。
林洛笑了笑，说最后两年，想跟我在一起。
……
高考成绩下来后，我擦边进了一个边缘一本，在收拾行李的时候，在书桌抽屉里发现了林洛给我买的那袋硬糖……拿起来看了看，五颜六色的包装，其实很普通，但是舍不得吃。
可如果不吃变质了，就更浪费他的心意了……
最后，我撕开包装，丢了一颗在嘴里，眼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那个味道。
很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