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终相信,有些情绪是哪怕刀架在脖子上,你也不愿说出来的。比如,一些隐秘而难以启齿的欲望;比如,极度渴望又无处宣泄的思念;比如,我表达对母亲的感情。
母亲节前几天,拿到兼职的一笔钱,又恰好被手机里的便条提醒着“母亲节要来了”,突然想起她了,于是想要给她买点东西。去了超市在选择保健品还是一副上犯了难。踌躇了很久,问了很多人都没有一个统一的回复。最后,只好打电话给老爸,才决定买衣服。在挂电话前,老爸轻声嘀咕了一句“其实这种事,你直接问你妈会快的多的,她也会高兴的。”
我默然。挂了电话,设想这件事的可能性。但最后也只能无奈的笑笑,我知道,这很难。是的,我和她向来不亲。我们之间不是那种敌对的冷漠,但是一种不太熟络的情况相处着。她总是显得木讷,不善言辞,且因为容易发脾气,所以从小开始,我们就形成她并不太好相处的意识,以至于之后这么多年都未得到改善。所以,这么些年,我们很多事情都宁愿跟老爸说也不愿意跟她说。如今,想要改善,也变得艰难。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被送往亲戚家抚养,不在她身边抚养,再加上她本就生的高大,面部严肃,所以那时对我而言,她就是个令人恐惧的亲戚。每次她来看我或者接我回家,我总会躲起来或者眼神躲闪,小心的挣扎。因为那样的形象太过深刻,以至于我早已忽略她失望,后悔而尴尬的眼神。那时我的表现大概也伤透了她的心,之后偶然的几次谈话里她总会说起我是个没有良心的人。没有良心,听到这句话我是十分难过的,因为我觉得小时候她把我交由亲戚抚养本就不负责任,对我们有总是漠不关心,我的疏远都是有理由的。或许说,那时我看到的只是表象,但在孩子的世界里,表象就是认知的全部。所以,打小,我就知道她不爱我。对她的疏远也是打小开始的。
再之后,奶奶逝世,我也从亲戚家回家,由她抚养。但当时对我来说,她带我们的那段期间我过的并不开心。因为她太过严厉而又时常显得刻板。她总会叮嘱我们做各种农活,如果做不好总会挨骂;家务活总是会均匀分配,洗衣做饭扫地我们都一样的各司其职;关于我们需要的东西她从来不会主动告诉我们,坚定地认为我们不说则没有需要;偶尔表现出的关心都像苛责。在她回来的初几年里,我对她的所有的印象只有一个:一个没有温度又蛮横不讲理的中年期妇女。
所以,我就像那圈养的野草一样,在她的压榨下逆风生长。那时遇到的很多细节至今想起都会觉得感受颇深。第一次被她打,又不敢反抗,躲在家后面的竹林里,边撕竹叶边骂她;第一次因为她被误会挨骂,和妹妹沿着水库走了一天,知道他们晚上来找我;第一次来大姨妈弄脏裤子,不太懂,害怕说出来挨骂,只好偷偷请假回家换好裤子洗好,小心翼翼怕发现;第一次考了好成绩骄傲的告诉她,却只得到一句“别骄傲”……人生中的很多个第一次似乎都与她有关,但这些印象的深刻却不是因为她的关怀,而是因为她的冷漠。或许记得深刻的原因就是因为她用这样一种不同常人的方式让我更早的体会到成长的一些痛苦的滋味。
尽管现在我回想起来,这些经历很有可能被我夸大了一些细节,我的母亲或许一直都很关心我,只是我未曾察觉她爱我的方式;也或许,她的放任和严厉本就是她爱的方式,这样的方式现在看来会是一个多么正确的选择,因为我目前可以独立的想个大人一样生活。但我依旧不愿意原谅她做过的很多事情。因为她的很多行为,让我过早的失去了一些本该有的童真;因为她,让我一度觉得我是个没有人爱的孩子。尽管这些,待我成长后我都会明白和理解,但我就是无法顺利的说服自己。
当我想要说服自己的时候,我已经长大了(这种长大,建立在我开始换位思考)。是在什么时候开始长大的,或许会意识到她的身体越来越差;也或许来上大学后意识到之后的路都要一个人走的时候。当我逐渐摆脱依赖,相信自己做的每一个选择时,我明白当年她用一种成人化的教育方式逼我向前走是一个多么正确的方式,至少我现在往前走,可以少些犹豫,多谢勇气。抛开这一点,我也终于明白,无论之前她曾对我做过什么,我们之间血浓于水的感情永远不会变,也因为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塑造了现在的我。哪怕我依旧不愿意原谅,但我依旧会频繁的想起她,她生病时也会惦记她是否有吃药,惦记她生日时该买份什么礼物给她好。
她是这个世界上我说不出爱的存在。但不可否认我爱着她。这种爱,难以说出口,也混杂着太多其它的情绪,但它真实存在着,在心里,有一个角落为她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