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性别:非男
年龄:尚在装嫩期
症状:医学专业称谓“下颌前突”,民间俗称“地包天”
手术:下颌双侧矢状劈
遇见
住院一周遇到很多人。
有耳朵畸形修复一二三期的小孩,耳朵鼓个大包,用白耳罩罩好;
有烧伤严重的小孩,从脖子到胸口的疤像疯长的藤蔓,被爸爸牵着说男子汉不能哭;
也有一个小姑娘,眼睛水淋淋,可脸却用三片颜色不同的皮肤缝着,像个真人布娃娃;
还有福利院送来统一做兔唇手术的幼儿,后期还要调整上鄂,修复唇形,任重道远;
更有十个月大患有先天喉管破裂的小孩,不知不觉度过艰难期,真好;
当然,在这个中国权威的整形医院,尤其是以颌面为主的十三科,遇到更多的是常人眼中庸人自扰、没事找事的求美之人。
“为什么?你很好,不用改变”。类似话互相问过,也被陪着的大人指责过。想来想去,可能是因为“自己”太“严于律己”,而“别人”“站着说话不腰疼”。毕竟,人生漫漫,路,只有自己走;疼,只有自己受。
坦然
邻床是尚在产假中的大姐姐,三十多岁,下颌角及颏不对称,要通过手术使得脸型对称。平常工作忙,正好有产假就顺便把手术做了。据说产假中她还写了论文,拿了一个学位——总之过得非常充实。
刚入院的时候,对于整容这件事还有些害羞心态,一味和自己强调:“我这不是整容,是调整牙口”。也觉得整容的确会不好意思,但短短一周后,就觉得无所谓了(当然,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不会和外人细说)。
邻床大姐姐说:“我产后瘦身,8周瘦8斤,为了保持身材,坚持运动,我还整容,我这么努力,怎么能不漂亮!”
我问:要是同事觉得你变化大,直接问你有没有整容怎么办?
她笑了笑:对于会这么问的人,相信直接回答“没有”也是可以的。
忽然顿悟。
无论是怎样,都是在期许一个更好的自己。
而这样期许着人,即便不正确,至少也没有恶意,不该被贸然指责。
态度
医院中,少有网络凸显的医患争端。对于医生,患者的确是捧着的,毕竟手术之前除了信赖别无他法。介绍一下大夫们吧。本人手术大夫简称Y。Y大夫对于患者态度算ok,据了解,最忙时,一天有8个手术,所以,每次看到他,都是一幅疲惫的样子。大多数时间是与其实习生沟通。Y大夫手下有三个实习生,主要出门诊的L,负责协助手术的N与C。L很奶油、C很清秀,至于N……长相显然和其余两位不在一个画风,但平日接触最多的偏偏就是N,他是Y大夫手术一助。
这一趟,最让人糟心的就是医院下附属的口腔中心。手术前一天,去口腔科带了牙箍。口腔科大夫态度一个赛一个差。后来,手术后回家,走前问他们要术后正畸方案说没有,呵呵。要术前照,不给,说是“我们自己拍作留存的,凭什么给你!”妈蛋,老子要不付钱,你倒是会给我拍啊!总之,最后万不得已(本地医生说难度比较大,没做过直接手术的术后正畸),还是选择了在北京正畸,每个月去一趟,一想到去一趟要那么久,路费那么贵,就觉得烦躁。
手术
手术当天,8点,迈入手术等候室。等候室里有很多小孩,存在各种明显缺陷。耳朵、眼睛、皮肤,甚至下巴,让我等外表不存在明显缺陷的大人显得格格不入——那一刻真觉得自己矫情,这么点破事就要死要活,压抑自卑。之前的坚持、努力都是个屁,纯粹多此一举。当然,也就那一刻。
毕竟,存钱手术不容易,坚持这么多年不轻松。这一刻的迷惑还会被下一刻的清醒代替,而清醒的我还是会为那点“破事”耿耿于怀,挣扎、改变。
手术台上,麻醉师说我血管太细,脚背不好扎,端着我的脚,“啪啪啪”拍了好久,让人莫名紧张。后来,一助N确认过信息后,都没打声招呼就把我放倒了……真是,太让人心塞了——手术关口其实还有机会反悔的呀。
所以,当我醒来,才知道手术结束了。该怎么表述呢,太突然了。虽然很清楚这一天要手术,但那一刻真的还没有告诉自己:嗯,要手术了。
熬
正颌手术不算小,一天那么多手术患者,只有我以及一个不满一岁的孩子在ICU过了一晚。
那一晚,印象深刻,终身难忘。
浑身赤裸的我披着一条手术单,躺在窄窄的病床,口渴难耐、浑身无力。想喝水却被告知要再过6小时;觉得有痰要吐,叫来护士却说没有,几次三番,护士终于变得不耐烦。于是默默忍耐。
病人被推进来,又被推出去,声音嘈杂。
邻床的小孩一直哭,哭声由最初的气力不足变得洪亮,想必没有大碍。他妈妈抱着他来回走,口中喃喃,低声哄着孩子,也不管用。
期间,Y大夫来看我,告诉我“手术非常成功”,相当于给我喂了一颗定心丸,就匆匆走了。
这样昏昏沉沉,数着手指头终于从下午2点,熬到了第二天早晨6点。6点多,灯开了。全身的神经都随着灯光变得敏感,整个人极度兴奋。和小孩妈妈聊天,和护士打趣,拔了导尿管,穿上病号服,真空下地。
终于在卫生间照到了镜子,看到了自己的脸。
脸很肿,整个包着白色纱布,像戴着头套。头套下的脸油腻、疲惫,带着一点陌生。明明知道这是我、就是我,却依然觉得有些不一样。
或许,对于自己的变化,自己最能发现,却也最难有所触动。
终于熬到8点,虽然一再表示自己很精神,走回病房没问题,但护士还是将我摁在床上,盖好被子推了回去。
后遗症
术后,也就兴奋了一天而已。从第二天开始,脸逐渐变得更肿。可能因为惯性,睡梦中,下颌有些向右偏,然后,突然咬合过去,将迷迷糊糊的我惊醒。
手术会将骨头和骨膜剥离再贴合。术后可能会有下巴麻木的情况是早就知道的,所以“隔靴搔痒”的那种状况虽然让人烦躁,但却并没有让我害怕。手术后照镜子发现,下巴那块肉歪了。打个比方,做“嘟嘴”动作,下巴正下方的那一块皮肤并没有动,扯起的是偏左的那一块皮肤。现在已是术后一个月,依然存在这种情况。但也可能是没有完全消肿的缘故,总之,再说吧。
最让我害怕的,是有时候吞咽,能够听到下颌发出声响,像是几块拼接的地壳没有固定牢,被风一刮,发出的撞击声。问大夫,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后来遇到一个经历同样手术的男孩,告诉我他也有过这种情况,才放心了些。十几天的时候,此症状消失。
陪伴
就医手术,少不了陪伴的人。或许是家人、或许是护工。因为对于手术,家人极力反对,吵过、闹过,最终是我攒够了钱,父母无奈妥协。所以,想要一个人去手术。但家人不放心,并以扔掉我养的猫为威胁,最终,妈妈与我同行,照料我术后日子。
朋友问我,为什么不要家人陪伴?护工始终不如家人细致。想了想,可能是担心在等待手术那段日子,家人扯我后腿吧,不希望有人再说你这么做没有必要、你心理不健康——还说得苦口婆心,让我烦上加烦。果然,在手术前一天,妈妈终于忍不住,又开始游说,虽说没有直接让我放弃,但又说了诸多“多此一举,没事找事”之类的话,然后,我爆发,吵架。
即便如此,术后的日子还是要谢谢妈妈。一天多次漱口、洗衣、喂汤,照顾得我很辛苦。手术当天,我和妈妈说,你多睡觉、出去玩玩吧,我要第二天早上才回病房。妈妈答应得很好,可是她却在手术室外等了一天。到夜里十二点,终于让医生松口,进入ICU看了我,安了心。接下来的日子妈妈整个人都轻松了,还有心思指着我的脸开玩笑,时常看着我就噗嗤笑了,然后用不甚标准的普通话说我“像个猪头”。
一般陪伴去整容的有两类人:长辈、同辈。长辈如我妈妈,即便无奈同意自己孩子的选择,但看到别人家的孩子,还是会劝一句:没必要受这个罪。相较之,同辈的陪护就轻松多了,大家年纪相仿,对于整容好奇多于担心,会聚在一起讨论效果、术后、大夫风格,好不欢乐。
抽淤
可能与体质有关,术后,脸肿得非比寻常。在第五天还去给Y大夫抽淤血,没想到淤血没什么,倒是抽出来半管气体。于是Y大夫就在那念叨:哪来的气体呢?总之,抽完的半边脸消肿比另一边快多了。在此,我要着重描述一下抽淤血的过程——首先,我问Y大夫,抽淤血疼吗?他说不疼,特别不当一回事。
随后,我躺着,他开始重重地按压我的脸,确认疼痛位置——要知道手术后脸已经被我当成易碎品,从不敢摸、更别说按压了。
接着,痛苦来了,Y大夫压住我,用粗针管狠狠扎下去,超级疼!再然后,他丧心病狂地继续按压我的脸,足足有5分钟,最后以非常遗憾的口气说道,没什么淤血嘛,还问我另一边脸还要抽吗?
抽你妹——绝对是当时内心真实写照。经历过这个非必要的抽淤血,我妈放心多了。又忍受了一天租住的破房间,就把我领回家了。
再返
Y大夫的建议是,满了十天拆完线再回家。但当时我和我妈被租的破房子摧残得什么都不管,只想回家。于是走之前去口腔医院问大夫要术后方案,被不冷不热甩了句“找当地大夫做吧,没有方案的,每个大夫方案都不一样”,就打发走了。回家后,也马上找了本地大夫,人家态度很好,告诉我难度有些大,如果我愿意,可以把术前资料照片给她,然后帮我正畸。
于是术后十天,我又跑了一趟北京。被不冷不热呛了一顿,只能选择在北京正畸。
等待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等消肿了。术后十二天,请假期满,开始上班。因为脸蛋肿着,加上剪了个刘海,所以变化很大。而且还需要戴弹力头套消肿。然后真的出现了直接说我整容的人……
套着皮筋的牙齿异常酸软,一个月后,还是只能囫囵吞食物,一旦嚼、咬就酸,根本不敢用力。天天软食,体重并没有像医生说的那样,会瘦20斤什么的。好失望,希望后期再瘦些吧。
脸蛋依然肿着,一大一小不对称。现在模样非常学生、学生非常。
初中知晓、大学抗争、工作攒钱。放在这件事上的心,已经太久。哭过、吵过、放弃过、不在意过……
往事虽不如烟,但手术后,真的觉得蒙在心上的阴霾散去。很乐呵。
或许于我,最严重的不是下颌突出在外观上带来的异样眼神,而是心理上的重担。别人不在意,但我把它无限扩大,它的存在让我失眠、不安、自卑或许算不上,但的确有阴影。长此以往只怕事事胆怯,也会以此为借口。
庆幸自己的坚持。终于把这件事解决了。虽然一下变成了穷光蛋、虽然耽搁了一年旅行计划、虽然还有漫长的术后正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