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吧”,林绛发来消息,卫柯抬起头,拿起手机,又掉在桌上,卫柯抬眼看了,手上泄了力,胳膊从桌上滑下来,甩在椅子边。卫柯想抽支烟,他挣扎着,椅子发出吱呀的声音。卫柯深吸一口,眼前漫起烟雾,他放松了脖子,脑袋就倏地掉下去,烟头快要戳到胸口,胸前有些灼热。

林绛的眼泪有些烫,灼的卫柯有些心痛,抬手摸了摸林绛的头发,觉得冰凉,他抱住林绛,林绛也抱住他,窒息的感觉。林绛呼吸变得吃力,隔着衣服,很烫,卫柯勒紧了胳膊,背后有些痛,林绛的指甲嵌入骨髓。

烟灰落在裤子上,还有微弱的光,很快灭了。卫柯像一张满弓,背弯成了满月形。口水顺着烟流下,呲——,又掉在裤子上,和烟灰混在一起,卫柯看见烟灰腾起,眼睛变得模糊,他听见心脏轰隆轰隆地跳。咻——,他绷着的那支箭射出了,于是他直起腰,咔咔地响,弓折了。

卫柯开着车,没有月亮的戈壁很黑,林绛坐在旁边,开着车窗,车里的氛围灯将林绛的脸映成蓝色,头发飞舞起来,像水中洇开的颜色,触到卫柯脸上,他觉得脸上湿了,也被染成了蓝色,又觉得是黑夜里不知名的野兽,在舔自己的脸。卫柯觉得有些孤独,伸出手握住林绛,林绛说:“你是不是累了,我们休息一会吧”。卫柯停下车,和林绛坐在车顶,卫柯握着林绛的手,林绛缓缓地倚在卫柯身上,头发飘过来,卫柯想起刚才的奇怪想象,躲了一下,又停住了。林绛是个敏锐的女人,坐起身,看着卫柯,卫柯低着头,感觉聚光灯打在脸上,伸出手拉过林绛,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怎么了”林绛问,“没怎么,你靠着我吧,靠着我我觉得踏实些”。

林绛放好拖鞋,“你一个人住吗?”“嗯,现在一个人了”,卫柯总是低着头。电脑还亮着,林绛坐在电脑前,椅子吱吱呀呀地响,“这两个月,你的电脑都没关吗?”“嗯,不怎么关电脑”,卫柯坐在床边,看着林绛,自己隐在黑暗里。“旅途中遇见你,挺奇妙的”林绛看向卫柯,卫柯弓着背,仰起脸:“是呀,挺奇妙的。”说完站起身,拉了拉床单,又坐下。“我去洗澡”林绛看着卫柯,“嗯,我去开热水”。

烟头粘在嘴唇上,卫柯直了直背,椅子响起来,手有些涨,充血了,卫柯撕下烟头,嘴里慢慢洇开咸咸的味道。卫柯把胳膊搭在扶手上,嘴唇上的血滴在手背上。

卫柯没出声,林绛也没出声,卫柯手背上传来剧痛,他直起腰,林绛的背有些隐约。“疼吗?”卫柯趴在林绛背上,凑近林绛的耳朵,林绛轻轻的说:“不”,手背上像一条虫子爬过,卫柯心想:“流血了”。卫柯起身,把林绛抱在怀里,很暖,手背上的血顺着林绛脊椎流下,卫柯勒紧了胳膊,林绛低沉地嗯了一声,指甲嵌入卫柯的骨髓。

十月的风很凉,卫柯穿着孝衫,漫天的纸钱和落叶撕扯在一起,阳光透过树叶,筛了一地金黄,乐手奏的凄凉。卫柯拿着引魂帆,走在父亲身前,卫柯走的很慢,哀乐催的很急。他有些恍惚,这样的阳光里,他应该走在放学的路上。

卫柯决定出去散心,用所有的积蓄买了车,就在路上随意的开,越开越远,越走越荒凉,“像是黄泉路”卫柯心想。路边的白杨变得稀疏了,卫柯有些怕。林绛影影绰绰,卫柯停下车,林绛推着自行车,头发粘在脸上,卫柯看着她:“一起走吧”。林绛看了看卫柯,又低着头,慢慢地走,卫柯就开车慢慢陪着,路上有人让卫柯觉得很踏实。

父亲忽然转过头,卫柯低头拉着行李箱,他抬头看父亲,父亲突然张开双臂,露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抱一下吧”,卫柯拖着行李箱,僵硬地走到父亲怀里。眼泪滴在手背上,和血液混在一起,卫柯挣了挣,把脑袋支在桌子上,砸出震天的声响,椅子晃了晃,没有一丝抱怨的吱呀。

林绛在车后擦洗,赤条条的,卫柯在后视镜里看见她的背,有些隐约。林绛的包和自行车扔在路边,她悠悠的上车,卫柯使劲吸了吸鼻子,没有香味。“去哪里?”“我们回家吧,我想有个家”。

父亲的手臂很有力,卫柯第一次和父亲拥抱,卫柯松开行李箱,父亲松开他,“走吧”,父亲的身影淹没在黑暗里。

卫柯开始啜泣,眼泪在鼻尖汇成一个晶莹的悲剧。“我走了”卫柯没有说话。门响了,房间里亮起来,然后又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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