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传无影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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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在民间,但凡是称得上一个“祖传”二字的好像便是好的。君不见那些街头巷尾的小药摊儿,写的都是祖传秘方,还别说光顾的人还挺多,不用说生意一定是蛮好的,要么怎么能传到如今呢?还有一些火爆的饭店餐馆之类,都往老字上靠。譬如从前老烩面了,老碗面了等等,那些祖传配方等之类的招牌字眼很是吸引眼球。至于一些自称的百年老店,或者祖传功夫手艺了,则更是热闹得门庭若市了。今天这里所说的,也恰恰是一则有关祖传无影腿的故事。它大概发生的年代并不久远,也就是在公元两千年以前,那个不讲酒驾和禁酒令的时代。

一      闯祸

武邮市城关办事处的领导最近遇上了一件棘手事儿,就连人称“活把子”的蒋主任都一筹莫展了,这件上不了台面的小事儿还真把他给难住了。究竟是啥事儿呢?其实就是一个屁大的丁点事儿,可就是这件小事却牵一发而动全身,上边竟然牵涉到了财政局的领导,弄得他不处理都不行。若是处理吧?又偏偏遇上了处里城管所的难缠队员———豪义,他可是处里最典型的“困难”户。豪义退役后安排到城管所上班也有十来年了,也早已经结婚生子,眼下已是三四十的人了。可因他是农村出身,家境不好,妻子又没工作,所以被评为处里的“困难户”,每到逢年过节,领导们可都要到他家里进行慰问的。

难为住蒋主任的也恰恰是这个豪义闯出的祸事儿,他竟然把处里的考核组长小鑫给打了。这小鑫的姐夫可是财政局的一位领导,处里大大小小的支出可都指望着财政局下拨呢,他蒋主任哪敢得罪啊?况且这考核组也是他自己一手安排成立的,目的就是要加强处里的作风纪律管理,在短时间内重树新形象,这也是他到任城关办事处烧的“三把火”之一。这下倒好,这个豪义竟然一脚把他的这把火给踹灭了!还是用的祖传无影腿。他本行伍出身,据说又从小练过,这下把小鑫给打得可不轻。小鑫灰尘土脸地来找他哭诉,这个考核组的其他女成员也都哭得泪涟涟的,看着实在也是狼狈和可怜!这若不严惩,下边的工作还怎么进行?人家小鑫以后的督导还怎么开展?想到这里,贾主任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就是没有小鑫姐夫的因素,这打人也不对,一定要严肃处理,以儆效尤!”他心暗想。

可看看打人者,又竟然是他豪义———处里的“困难”户。他就是个老大难,怎么处理他呢?停发薪水,让他回家休息反省?要知道他可是个真真的困难户啊,孩子老婆一家人的生活儿全靠他的工资支撑呢!这要是停了工作与薪水,依那豪义的倔脾气,还不又是要越级上告去?那样的话,可就坏大事儿了!不仅会影响到单位的年终评先,而且万一把这点破事儿捅到上边去,贻误自己的仕途还说不定呢!这件事处理也不是,不处理更不行,哎,这贾主任是左右为难,倒没了半点儿主意。

此时,倒是新来的胡书记看出了点异样,就踅到他的办公室来了。

“蒋主任,这是又有啥难事了?”

“哦,是胡书记啊!你怎么知道我有难事了?”看着老胡有点嬉皮笑脸,蒋主任就有点不太高兴。

“这几天你都黑着脸,谁还看不出来?就连办公室小王他们几个都在议论呢!是不是那个豪义的事儿?”胡书记凑上来轻声问。

“哎呀,老胡啊,还是你了解我么!就是为了他这个愣头青,老胡,这事儿你看咋处理?这全处的人可都是眼睁睁地看着呢!”蒋主任顺水推舟就把问题甩了过去。

“依我看啊,还是冷处理为好。”

“咋个冷处理法儿?”蒋主任盯着胡书记问。

“您别忙着处罚人,把这事儿呢,放一放,缓一缓。先成立个调查组,一来是以示重视;二来么,也可以有充足的时间来缓冲一下。接下来再详细调查,等事情完全弄清楚了,当事者双方的情绪也早都消化磨平了,那事情不就好办了?”

“哎呀,还是老胡你高明!真不愧是我的好搭档。好,这样吧,这事儿就由你牵头处理吧!呵呵呵。”蒋主任一下又笑出了声,“我倒给忘了,处理这事啊,你最有经验了!哈哈哈!”他又补了一句。

“看看你这人,咋老是戳人家的痛处?真不够意思,我可是为着你着想,你却揭起别人的短来了!”胡书记的脸色骤变,有些难看起来。

“哦,对不起,伙计,我可不是故意的,这不就是随口一说么!你可别介意啊。”蒋主任边说边去给胡书记倒茶,“老胡,赶紧,喝口茶暖暖心,呵呵呵。”他使个鬼脸笑着说。

胡书记并不是真的生气,他也是故意这样说说而已,也好给自己解围,找个台阶下。于是便又呵呵地笑了,“你当我真介意啊!不过,处理这事啊,还真是易如反掌。您别管了,回来我和孟副主任一起见见当事人,您就听好儿吧!”

胡书记的表态让蒋主任很放心,他相信老胡的能力,也相信他的经验。原来这胡书记原也是兄弟乡镇的领导,一次和主要领导闹别扭,脑子一热就甩开膀子开干了,以至于把领导的车都给砸了,在市里引发了轩然大波。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上级组织部门当然得严肃处理了,把他停职了几个月,又写深刻检讨,半年后才调他来城关办事处任职了。有这样的亲身经历,处理这样一个小儿科的事儿,当然不在话下了,这个蒋主任是一百个放心的。

于是蒋主任就让办公室的王主任起草了一个关于调查殴打考核组的文件,签发后下发到了下属各单位。胡书记牵头调查打人事件的同时,处里一场“声势浩大”的纪律作风整治也随即展开了。

胡书记和孟副主任处在一个办公室,平常也挺合得来。胡书记负责这次调查豪义打人事件,孟副主任也愿意和他配合。小鑫这边也不用再询问了,处里领导也听过考核组的汇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大致清楚。无非就是考核组督导发现豪义和队员们坐岗不作为,就说要发个通报。依照处里规定,发通报就要处罚个人了。所以豪义和队员们反应激烈,双方就发生了冲突。在其他人的怂恿下,鲁莽的豪义就出面把小鑫给打了。

“您领导们可不知道当时那阵势,太吓人了!他豪义飞奔过来,跳起来抱着电线杆子转了一圈,身子也就荡起来了,也不知怎的,我们还没看清楚呢,他就把小鑫给扫到了。那小鑫重重地摔倒在地,都休克了。看他把小鑫打得鼻青脸肿的样子,快把我们两个给吓死了!这要是万一失手把人给打死了,为了工作弄丢了性命,岂不是太不值了?哎呀,这工作我们是没法干了!”考核组与小鑫同行的女同事把打人场面叙述得绘声绘色,处里的领导和同事们哪个不知不晓?所以胡书记和孟副主任还是决定再询问一下当事人豪义,看他是如何的说辞。

豪义被办公室的王主任领了进来。王主任伸手示意让他坐下,“豪义哥,领导们也是出于对你的关心和爱护,才把你叫来再核实一下这个事情的。对胡书记和孟副主任你要如实而讲,可不要有什么对立情绪哦。”

胡书记听着王主任这话倒有些心安理得,不愧是办公室主任,看这话说得多漂亮。别人的感受他不知道,反正他自己是很爱听,很受用。

“我会有啥对立情绪?处里想怎么处理随便吧!”豪义一屁股就坐在了沙发上,头也不抬一下,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地面。

豪义这一句话可把王主任顶得给噎住了,“你……,你这是啥态度?你这不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么!”王主任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

“啥态度?我就这态度!你才是死猪哩!”那豪义猛地又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王主任就嚷了起来,一副要干架的样子,“还办公室主任呢,你这是啥球领导啊!会说话不会?”

孟副主任一看这阵势,忙起身把他俩给分开,王主任也退到了门口。这边胡书记也连忙冲着王主任摆手,示意他赶紧出去,“小王,你的事儿也多,赶紧忙去吧!”

“哎!看我这臭嘴!”王主任叹了口气尴尬地兀自走了。

“来,豪义兄弟,坐下再说。”孟副主任转过身就把豪义按到了沙发上,“豪义同志,你可是个转业军人啊,也该有军人的本色,有理说理,可不能随口就骂人哦!”他说着,就又倒了杯水给豪义递了过去,“来,喝口水吧。”

“谢谢领导!”那豪义接过水一扬脖喝了,“处里准备咋处理我,胡书记恁俩就直说吧!”

“呵呵呵,看不出你还是个直性子啊!”胡书记笑着说,“老孟我俩叫你来可不是要处理你的哟!”

“那是要干嘛?”豪义有些疑虑地抬起了头。

“处里也想弄清楚这个事儿,蒋主任的意思是也不能只听他们考核组的一面之词,也应该听听你的陈述。”胡书记道。

“你们领导不是大会说小会讲么,他们考核组是拿了尚方宝剑的,见官高一级。可他们也不应该只盯着我啊!我也是想不明白自己咋招惹到他们了?只这两个月就通报我两三次,都罚我好几回了!明摆着他们就是柿子专拣软的捏!这不是看我好欺负,光欺负老实人么!别忘了,我可是个普通队员,才不怕他们哩!”豪义理直气壮地说。

“豪义同志,你也是受过部队教育的,哪能这么说话啊?人家考核组也是工作嘛,哪能专对某个人呢?他们又和你没啥过节,为啥专和你过不去?你想想有没道理?”胡书记好像也很有耐心,说得豪义一时也没了言语。

“同事们都说他小鑫不敢惹别人,就敢通报我。”豪义低了头嘟哝道。

“这不就更奇怪了么?”孟副主任在一旁插话,“别人说你就信了?他们是不是别有用心?你也不想想么!”

“都是伙计们,有啥别有用心的?还不是都看不惯么。”豪义不以为然,“反正他就是针对我了,这几个月都在找我的茬儿。”

“豪义兄弟,你让我说什么好呢!”胡书记又说,“自己要找个脑子,别人云亦云的。这回倒好了,你出面和小鑫干仗了,有谁能站出来替你背处分?你说说呗!”

胡书记说得豪义一时语塞,他竟然对答不上了。“那恁领导们看着办吧,反正打也打了。”他说。

“那给你处分你不后悔么?”孟副主任在一旁旁敲侧击。

“我后悔啥?一人做事一人当,又不关别人的啥事儿!”豪义抬眼望着孟副主任,回答得很干脆。

“哎,我看你就是个直脾气,吃了亏还不知道醒悟,看起来今天老孟我俩的思想工作是白做了哦!”胡书记感叹道,“这样吧,豪义同志,你先回去反省几天,我和老孟呢,再向蒋主任详细汇报一下你说的情况。这件事处里一定会认真研究的,具体的结果会告知你的。”胡书记说得很委婉,把这个从进来到出去都没承认错误的豪义给打发走了。

“老胡啊,依我看啊,这事儿咱们还得听听其他队员的说法。”孟副主任道。

胡书记点点头也很认同,于是就着手开始进行外围的调查。谁知不调查不要紧,这一调查还真发现了一些其他情况。据其他队员讲,这小鑫还真是有些邪性。那些人高马大的队员他说说也就过去了,有关系不好惹的人他也绕过去了,反正他看着这豪义有些土里土气的,人还没一米六高,通报几次了也没事,就常拿他“开刀”。可谁知道他不摸这豪义的底儿,豪义的老家号称是武术之乡,家家户户都有习武的传统,他爹也是个当地有名的练家子。豪义跟他爹学的无影腿都传了几代人了,加上他又练得刻苦,所以把无影腿练得也是出神入化,别说是门外汉了,就是行家里手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听说他在部队还立过功呢!那小鑫哪知道这些啊,阴差阳错地就碰钉子上了。通过调查,也发现底层队员的怨气很大,这可能跟考核组平常罚款太多有关。这次听说小鑫被豪义打了,下边一线的队员都很是解气,纷纷拍手称快呢!

自从打了小鑫,本来在处里名不见经传的豪义一下子却成了个“大英雄”,遇上他的人都对他微笑有加,那感觉分明就像是赞许。就连处里平常打照面都是昂首而过的一些领导,也对他客气起来,见面又点头又打招呼的,让生来都内向的豪义很不适应。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是福是祸?豪义也弄不准。祸已闯了,要杀要剐就由它去吧,反正也开除不了,他心想。

二  打妻

处里正式处理结果迟迟没音,被停职的豪义也只得安心在家反省了。以前整日上班倒没觉得什么,这一旦闲暇下来就有点别扭,每日里除了接送孩子上学,他好像成了无所事事的人了。妻子敏桃儿的反应就更为激烈,一个劲儿地埋怨他不该出风头。枪打的都是出头鸟!这下子可好,没班上了吧?敏桃儿毫不客气地挖苦他。她这没好气的小嘟噜,豪义早都听厌烦了,但他也不愿与她争论,就一个人坐那里喝闷酒。敏桃儿本来就有气,见豪义只知道喝酒就越看越不耐烦,便开始数落起来了。

“身为一个大男人,整天就没一点儿球本事!不是被罚款,就是被停职。看你这还怪有功哩,还自斟自饮起来了!你就不会长点出息?整天就知道喝!咋不喝死你啊?我让你喝!”敏桃儿也怪厉害,一把就把酒杯给夺过去了,“啪”地一声就摔地上了,那酒杯霎时间便粉身碎骨了,旋即一股浓烈的酒香就弥漫了全屋。

豪义心里本就赌得慌,又喝了点儿酒,看到敏桃这样对他,“腾”的一下无名火就上来了。“好你个疯子,我让你摔!”他说着上去就是一脚,把敏桃儿就给踹倒了。那敏桃儿也不站起来,就坐那里嚎啕大哭起来。她边哭边指着豪义大骂,“好你个没良心的,想当初俺家可没少帮你,要不是俺爹给你跑事儿安排了工作,你当兵回来还不得爬回老家种地去!如今你有出息了,说打就打!哎呀,我的娘啊,这日子可是没法儿过了啊!啊……”

豪义和敏桃儿干仗的动静可不小,一下子就惊动了左邻右舍。对门的,楼上楼下的邻居都跑了来,“咚咚咚”地把他们家的门敲得山响。

豪义没法了,只得把门打开。众邻居进门一看这情形,便都解劝起他两口来。有的说,两口子之间有啥大不了的事儿啊,搁不住闹成这样。也有的说豪义,好男不跟女斗,算了。也有向着敏桃儿拱火的女邻居,说什么打女人算什么本事啊!有成色了就和别人干仗去,窝里斗还算男人么!邻居们的七嘴八舌就像刀子一样扎到了豪义的心窝里,今天可算是把人丢到家了。他感觉脸上火辣辣地疼,不由得恼从胸中起,无名火就又窜上来了。他也顾不得许多,分开众人,冲上去对着敏桃儿就又是两脚。那敏桃儿当着众人被打,就又呼天抢地大哭大闹起来,“左邻右舍的你们都瞅瞅,你们都看看,他这打人可是都打习惯了。你豪义就是个窝囊废,在外边逞不了能,被人家给停职了,回来就拿我出气!这哪里还像个家啊!这日子是没法再过了!哎呀,呜呜呜……我的那个娘啊……”敏桃儿哭得泪人一般,惹得好几个女邻居也跟着掉泪。有两个年岁长点的大哥赶紧把豪义给拽出门去,“别傻了,大兄弟,打自己的老婆,就不怕别人笑话?走,咱出去溜达溜达。”说着就拉着他下楼,边走着还数落他,“你男子汉大丈夫跟自己的女人较个什么劲儿啊!”

没头没脑地就和妻子生了场气,豪义自己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反正他觉得敏桃儿这两年变了,难道两人的缘分真的是尽了么?这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还是喜欢以前在超市打工的那个敏桃儿,那时的她虽然工资低点儿,也很辛苦,可对他那可是多好啊!每天下了班就围着这个家转,还一门心思想着法子给他做些好吃的好喝的,生怕他跑了似的。哪像现在瞅见他就翻白眼,整日里嘟哝个没完没了的,就嫌弃他没本事,“一个大男人连个家都养活不了!”这句话都快成了她的口头禅了。仔细想,这些变化还是从敏桃儿去一家餐馆做工开始发生的。起初的时候,还不是太明显,干了半年之后,她似乎就像变了个人。以前小鸟依人般的敏桃儿不见了,在家里她变得越来越强势,两个人的关系也渐渐紧张起来。豪义在她眼里好像越来越一无是处了,“这辈子咋找了你这人!净整点那些没用的,还祖传无影腿呢,就你那花架式也配叫功夫?祖传了这个这有啥屁用?恁祖上咋不传些家业,祖传些银子哩!”对于她的这些胡搅蛮缠,豪义也没办法,人家说得也对么!自己本身就是一个无用之人,自己微薄的薪水也只能勉强维持一家人的开支而已。可她总不该这样的势利眼啊,想当初二人结合的时候,她可是对自家祖传的功夫很是崇拜呢!没想到这世道变化这么快,黄白之物竟成了衡量成功的标志,男人们的尊严都被世俗给无情地抹去了。祖传的东西有什么不好呢?若是不好,怎么能传下来?豪义想不通,更不明白妻子敏桃儿为啥变成这么世俗的人了。

当然,豪义也听到过一些流言蜚语。这些都是听那几个常到敏桃儿做工的饭店吃饭的同事们讲的。这个说,“哎哟,义哥你好有眼力啊,找了个那么漂亮的嫂子!”那个又讲,“义哥真是金屋藏娇啊,原来饭店那个最漂亮的大堂经理就是嫂子啊!”还有的和他开玩笑道,“义哥,你可要把嫂子给看好了,别一不小心被别人给骗走了!”“去去去!别哪壶不开提哪壶,都老夫老妻了,我还怕她跑了,她想去哪儿随便,没了她我还更清净呢!”逢到有人开玩笑,豪义回的就是这句话。在他看来,就敏桃儿长的那个样儿,除了自己,谁会要她?

可接下来敏桃儿的一些微妙变化还是让豪义起了疑心。一向不爱打扮的敏桃儿也开始注重起自己的形象来了,上班之前竟然会在梳妆镜前忙活半个多小时涂脂抹粉,还经常耽误了送孩子上学,豪义不得不抽个空儿跑去送。为此,他也质问过敏桃儿。可敏桃儿却说,“这不是到了哪山唱哪歌么?懂么?这就叫入乡随俗!化妆是饭店对服务员的基本要求,其他人都一个个漂漂亮亮的,就你媳妇丑了吧唧的,于你的脸上有光么?”敏桃儿说的似乎也不无道理,但听着身边朋友那些像是赞美又像是奚落的话,豪义的心里却总不是个滋味。

三    结交

豪义停职在家,这城管所里有个人却坐不住了。这人就是豪义要好的“小弟”,名叫朴淼。朴淼长得黑瘦,高颧骨,深眼窝,一看就不像个安分的主儿。他进所里比豪义早那么几年,也是所里的“老人”了。若论年龄呢,却小豪义一两岁。两人虽说都是一时的人,但二人的性格和出身却大不相同,朴淼的家庭条件也非一般人所能比的。两人有如此巨大的差异,怎么可能成为了异姓“兄弟”了呢?俗话说,不打不相识,话还得从二人的一次较量说起。

朴淼的父亲是当地有名的企业家,他开设的印刷厂可是市里的“明星企业”。当时恰逢生意最好的时候,朴家可谓是名副其实的万贯家财。据朴淼自己说,他爹仅在市区就给他买了三套房。他骑了辆小野狼一二五摩托上下班,一月两百多块钱的薪水还不够加油呢!就这他还不满足,酒后就骂自己的亲爹。为何?却是因为他爹给他买的摩托才一万多,而给他姐买的踏板摩托车却花了两万多!因此他就骂他爹偏心。处里领导也说过,人家朴淼来上班不是为了那点儿工资,而是为了有个体面的工作,这话说得多少让人都有些嫉恨。朴淼初来上班就难为住了一大群领导,从处里到所里几乎所有人都对他避之不及。为什么呢?人家一大早来到单位就是醉醺醺的,大清早都喝得两眼发直,走路都是歪歪扭扭的,你想就这一个酒鬼,谁还敢招惹他。所以他不是在传达室烂醉如泥地睡觉,就是晕头晕脑地在办事处门口晃荡,谁碰到他就躲得远远的。单位出了这样一个醉鬼,处里都是议论纷纷,也有很多提意见的。奈何人家老爹有能耐,把处里的领导从上到下都混熟了。据说城关的华宾酒楼就是他爹宴请领导的专属之地,他爹也曾表过态,这里任处里的领导去记账消费,他一月一结账。有这样的老爹护着,哪个领导能不给点脸面儿?所以对于这个朴淼,领导们都是视而不见,任他整日地在处里胡混。

那日正上班,喝了酒的朴淼又摇摇晃晃地骑摩托到了办事处的大门口,巧遇了办公室王主任和几个城管队员正在闲聊。那朴淼便骑着摩托冲王主任就过来了,吓得王主任一个转身就跑了。那朴淼便又如法炮制起来,对着其他几个队员冲冲这个,冲冲那个。不过好歹他还像没醉,把控还算到位,等摩托快到人跟前了就猛踩刹车,到底是好摩托,只见那车尾微微一翘便停住了。队员们虽说都被吓得不轻,可也都不和他计较,你想啊,跟一个醉鬼有什么好说的。这下可又纵容了他,他便又骑着摩托冲豪义就过去了,仍是退退进进猛踩刹车吓唬豪义。豪义本不想理会他,就说,“好了,兄弟,喝酒了就消停些吧!你这是显摆摩托好?还是显摆你的骑技高哩?这万一操作失误不就把人给撞了么?”

“咋了,撞死你了我负责赔偿!”朴淼随口就道。他在处里任性惯了,他哪里会把其貌不扬又低又矮的豪义放在眼里。

“你说啥哩?撞死谁?”豪义就有点生气。

“撞死你,撞死你,就撞死你!”好像是故意气豪义似的,那朴淼一连重复了好几遍。

“我日你娘!你个兔崽子,我让你狂!你给我下来吧!”说来也真够快的,大家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呢,那豪义便飞起一脚把朴淼连车带人给踹倒在地上了。那摩托虽然倒了,却还“翁嗡嗡”地喘息着在地上转圈儿,好像很不服气似的不肯认输。挨这一脚朴淼是猝不及防的,重重摔倒在地的他足足有几分钟都没动静。

旁边的几个人吓得都跑得远远的,有人还对豪义使眼色,“还不赶紧跑!”

“跑个屁!我今天倒要看看他到底有多横!”豪义站那里经还是纹丝未动,看来这回他可是要和朴淼硬碰硬了。

费了半天劲儿才爬起来的朴淼虽然站都站不稳,可嘴里还是骂骂咧咧的,“孩子乖,你个狗日的,今天我非弄死你不可!”说着他顺手就从旁边的水果摊上抄起了一把刀,直奔豪义就过去了。那豪义也不是吃素的,他毕竟是练过的,腿脚就是快,围着水果摊就转起圈来了。那朴淼踉跄着左追右堵,就是不赶趟儿,还没跑几圈呢就跑不动了。他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呼哧呼哧地立在那里直喘气。见追不上豪义,那朴淼就丢了水果刀,弯腰就又捡起了一块砖头,照着豪义劈头盖脸地就砸过来了。豪义并未躲闪,别看他眼小,却分外眼尖和好使,胳膊一挡就把砖头给磕飞了。

“妈的,你还够狠的!我让你狠,看你以后还敢乱欺负人!”说着一个箭步上前去就又是一腿,把醉醺醺的朴淼又给打倒在地上了。这回那朴淼虽仍是在骂,却再没力气站起来了。

“就这熊样儿,还逞什么狗屁能?以后离你大爷我远点!”豪义撂下话便扬长而去了。

“不在人家都说鬼怕恶人呢!这可是现实版的,这次你可遇上茬子了,挨打也不亏。”远远地站着看了这场好戏的王主任有些幸灾乐祸,“人要是挨了打,以后瞅见打人者就会惧怕三分,碰面也会躲着走,从此以后朴淼是不敢惹豪义了。”他又对其他人说。

这以后发生的事儿还真如王主任所说,那朴淼虽说仍是一如既往地喝得烂醉,在单位里横冲直撞的,可遇到豪义就很老实,自然也不敢去再惹他了。朴淼也难得有不喝酒清醒的时候,此时的他却判若两人,遇着谁都是一副笑脸,还一口一个哥姐地叫着。拿他半点办法都没有的城管所所长老冯对他做了最为中肯的评判:“人是好人,酒是坏种!”自此这句话也便在城关办事处流传开来,最后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豪义成了处里唯一能收拾住朴淼的人,其他人包括领导也奈何不了他。那朴淼呢,原是家里的独根苗,早被父母给宠坏了,老子天下第一就是他的人生信条。他想干啥就干啥,没人管得了他,闯了祸事有他老爹去“擦屁股”,谁他也不会放在眼里,可唯独对打他的豪义很感兴趣。他先后找了所里好几个同事给豪义捎口信,想请他吃饭交朋友,豪义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和这样的人为伍小自己的身份,豪义认为。可朴淼是何等难缠的人啊,托了各种关系找他,终究豪义还是禁不住他的软磨硬泡,和几个要好的同事一同去赴宴了。

宴席朴淼就安排在华宾酒楼,鸡子鱼都有,牛羊肉更不用说,海参鱿鱼等各种海鲜也是应有尽有,那是相当的丰盛。这也算是豪义有生以来吃得最为奢侈的一顿大餐,想不到竟然是自己打过的人给安排的,真是匪夷所思。

宴席上,几个人都喝了不少酒。那朴淼不用说又喝醉了,“义哥,从今以后,咱们就是亲弟兄!你有啥事为难了,只管说就行了,没有咱摆平不了的!”

对于酒桌上的醉话,豪义听得也不少,他就当是耳旁风,听听就算了。

“就咱们单位,我谁都不服,就服你义哥!”那朴淼又说醉话道,“日他娘的,一个个都是伪君子怕死鬼,只有你义哥是真汉子!”

两人虽然和了好,可豪义还是刻意和他保持着距离,生怕结交这样惹是生非之人会给自己招来麻烦。那朴淼也没有过多地纠缠豪义,仍旧过着他那醉生梦死的生活。

四    生枝

豪义被停职的事儿,在处里可不是件小事儿。那朴淼当然也听到了,就迫不及待地找豪义来了。豪义正在和敏桃儿生气,因不是外人,也就把妻子的事儿给他说了。

那朴淼一听就大嚷起来,“义哥,这样的女人就不能要!男人外边遭了难,家里就得安慰体贴才是,哪有这样大吵大闹对着干的?依我的脾气就一个字———离!”

“哎,兄弟,你哥我都这年龄了,离了就苦了孩子,况且咱也没有折腾的实力啊。”豪义叹口气道,“人到中年离婚传出去也不好听,能将就就将就呗。”

“义哥,都啥年代了,你咋还是老思想啊!这俩人不就是搭伙过日子么,合得来就过,合不来就分呗!哪有那么多的顾虑?”朴淼说,“你看我,你现在的弟妹都是第三个了!”

“啊?”豪义惊道,“兄弟,婚姻这事儿千万马虎不得,弄不好就背劲一辈子,这可得慎重啊!”

“我才不管那么多哩!今朝有酒今朝醉,舒服一天是一天。谁知道今天躺床上,明天还能起得来不?”朴淼道。

“哎,我哪能与你比啊?我可折腾不起!对了,兄弟,最近你给我招呼着点儿你嫂子,我总感觉她哪点儿有些不对劲儿。”

“义哥,你是不是也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

豪义点点头,“哎,但愿这都是谣言!”

“嫂子上班那个饭店的老板我认识,他叫马四儿,仗着手里有几个臭钱,都找过好几个女人了,当初你就不该让嫂子去他那里上班!”

“咱怎么知道这些啊!这不也是熟人介绍的工作么,给你嫂子说那里工资待遇不低,她也就去了。”

“放心吧,义哥。近段我给你打听一下,要真是有那么回事啊,你就一脚把那娘们儿给踢了!回来兄弟给你撮合个好的。像这样见钱眼开的都是贱女人,早点离了更好!”朴淼说得直截了当。

豪义听了半天没言语,他的情绪很是低落,“哎,我这段儿真是晦气!工作家庭都不顺,这难熬的日子不知道哪天是个头?”

“义哥,你也别长吁短叹的了,这能算个什么事啊?不就是打了个人么,又没把他给打死!能有多大事儿?再说了,就是离了婚又咋的了?天下的好女人多了去了!是不是?嘿嘿嘿……好了好了,看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嫂子的事儿,你就静听我的消息吧!真要是那老板不规矩,不行我就找人教训教训他。”

豪义一听他又想惹事,赶忙拦阻,“兄弟,千万可别打他,算你哥我求你了,别再给我添乱了。你弄清楚情况就行,你哥我就万分感谢了!”

“小事儿一桩,小事儿一桩!哥你就等信儿吧!”朴淼应着便抽身离开了。

那朴淼果然不是自我吹嘘,没多久就把敏桃儿的事儿给打听得一清二楚。正如他给豪义说的那样,这女人还真是个爱财之人。自从进了这个饭店和老板熟识之后,就轻而易举地被财大气粗的老板给俘获了。她竟然为了贪图享乐生活而背叛了自己的结发夫男。要说也是,面对富贵和清贫,又有几个人能有笃定的情意坚守当初的爱情呢?豪义得到朴淼回复的确切信息后,一夜都在辗转反侧,直到天亮也没睡着。他心乱如麻一时竟然无法面对眼前的事实,他的胸腔有撕心裂腑般的痛!自从敏桃儿有了异样,他就预感到了不妙,也曾怀疑过她是否有了外人。但他还是心存侥幸,寄希望于她的回心转意,或许那预感只是自己的错觉呢?尽管这样劝自己,可如今朴淼已经确认了这事儿,没想到这个娘们儿竟然如此狠心,她果然真的负了自己。朴淼仍劝他要果断地离婚,可作为一介布衣的豪义还是想尽最大的努力来挽回他这脆弱的来之不易的婚姻。

晚上她仍是回来得很晚,女儿也睡着了,呆在客厅里一直抽着闷烟等她的豪义就发话了,“敏桃儿啊,看在女儿的份上,你就赶紧悬崖勒马吧!”

那敏桃儿一听,就感到今天的气氛明显地有些不对劲儿,这人是咋了?她想,难道是他发现了什么?于是就继续装糊涂,“你是啥意思啊?我干到现在才回来,你不说句辛苦倒也罢了,还净说那些没头没脑儿的话!”

“敏桃儿,你就别再装了!你和那个老板马四儿的事儿,我早就听说了。我不想捅破窗户纸就是为了这个家,你还装迷瞪么?”

“啊!原来你都知道了啊!那好啊,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我也劝你一句,咱俩的情分已尽,还是爽快地离了好!”

“你……你……没想到你竟然变得这样没脸没皮的,真是恬不知耻!”豪义很是气愤。

“哟!看你说的,还我恬不知耻呢,是谁被停职了?说谁在家反省呢?大男人一个混成这个模样,还不知道丢人,还有脸儿说我呢!哼,我看你一辈子也就这个熊样了!”

敏桃儿的这句话,让豪义猛然有种被刺的心痛。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可她竟用这样的言语和口吻羞辱自己。他更想不到说这样话的人,竟是和自己同枕共眠那么多年的爱人。

“好,你这样说我也认了。”豪义强压悲愤,“那女儿咋办?以后跟谁?”

“跟谁?这还用说,当然是归我了。就你那能耐和本事能养活得了她么?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啥德行,哼!”

“那若是分开了,咱们怎么说?”豪义问。

“哦,你是想说财产怎么分吧?想着你就是惦记着这个,你还称得起男人么?还想打老娘我和孩子的主意?休想!实话告诉你吧,就别有那个想法!你就是净身出户的命儿,想去哪里去哪里!给我滚!”

“敏桃儿,你可别把事儿做绝了!难道你就不给我留条活路?非把我逼死么?”豪义被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了。

“哟嗨,我还没发现你本事不大,脾气还不小呢!你提那么高腔干什么?谁逼死你了?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又不是三岁小孩,离开了老娘我,咋就活不了了?”那敏桃儿不依不饶地奚落他道。

“你……你……你就是胡搅蛮缠不论理!哎,我当初怎么会看上你这样的泼妇!”豪义也有点气恼了。

“哟,这时候说实话了吧?是不是早都嫌弃我了?那还不赶紧离!我倒要看看,哪个千金小姐会瞎了狗眼嫁给你这个窝囊废!”

“哎!”豪义沉重地叹了口气,今天的他是格外地平静,思虑了这么久,事情也该有个了断了。他本想再尽力挽回一下这个即将破碎的家庭,可现在看来这份努力却是多么地苍白和徒劳。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说其他也是无用。你要一条道走到黑,那我就是再拦也阻挡不了。这支离破碎的婚姻早已名存实亡,勉强维持也没什么意义,放弃了说不定也是一种解脱和释放,至于脸面呢,就由它去吧!豪义暗想,离婚这事儿,虽然自己也是被动和受害方,但冥冥之中也有责任,没有养家的能力也好,没有尽到丈夫的义务也罢,都是因为麻木了生活的自己太无能。但那个马四儿也太可恶了,若不是他勾引敏桃儿,妻子就不会出轨,更不会和自己离婚。豪义也见过马四儿几次,对他的印象还不错,没想到他竟也是个鸡鸣狗盗之徒。此时在豪义脑海里,马四儿的印记瞬间变得邪恶起来,连他那白白净净的面庞也成了险恶狡诈的象征。豪义的心胸开始莫名其妙地鼓荡起来,“妈的,你竟敢这么放肆,害得我妻离子散,不打你怎出得了我这口恶气!”豪义的忌恨之心愈发急切了,“事不宜迟,明天就去收拾他,得办他一个大丢人!破坏别人的家庭就得付出应有的代价。自己得教训一下他,看他以后还犯贱不?”豪义心下又想下无可奈何的自己,总也是迫于无奈,离就离吧!至于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只得由她随便闹去吧。

五    报复

翌日,豪义单等午时已到,便径直去了马四儿的饭店。之所以此时去,就为了趁午间吃饭的人多办他一个大丢人。

大堂经理么,那敏桃儿正在前厅忙着招呼客人,她一眼便瞅见了来势汹汹的豪义。

“你来干什么?”她慌忙拦住了豪义。

“干什么?来找你们饭店的老板算账!”豪义面无半点表情。

“老板啥时候欠你账了?你是不是想找事哩?中午正是忙的时候,我不想搭理你,赶紧滚!”那敏桃儿还当是在家里呢,一点面子也不给豪义留。

她的这一句“赶紧滚”彻底地激怒了正在气头上的豪义。“马四儿你个臭杂碎儿,还不赶紧给我滚出来!”豪义一把就推开了她,说着便向二楼的经理室冲了上去。

那马四儿在二楼已经听到了动静,慌忙就跑了出来。不想正和上来的豪义打了个照面,“怎么是……是……是你?”见到气得眼红的豪义,他就吃了一惊,连说话都变得结巴起来。

“怎么就不能是我!你个杂碎整天不干好事!专门破坏别人的家庭,今天老子非打死你不可。”豪义说着就上手了,一拳正中那马四儿的面门。

“啊!”马四儿一声惨叫便蹲在了地上,他捂着脸就质问,“义哥,你咋乱打人?我几时得罪哥您了?”

“那不要脸的娘们儿昨天晚上都亲口承认了,你还装糊涂?我让你犯贱!你个杂碎儿!”豪义骂着,上去就又是两脚。那马四儿被踹得“嗷嗷”乱叫,他见势不妙,也不再遮掩,撒腿就往楼下跑。边跑还边喊,“伙计们,都赶紧给我出来,把这找事儿的小子给我狠狠地打!往死里打!”

听了马四儿这一喊,从门卫室就出来了两个保安,还有后厨也蹿出来了两三个年轻人。看到老板被打得狼狈不堪的样子,就冲豪义围了上来。

“各位,我今天是来找马四儿算账的。这纯属个人恩怨,不关你们的事儿,我豪义向来不打无缘无故之人,请大伙儿好自为之,别自找麻烦!”

“你们别听他的,这个人就是来找事儿的!给我打!”那马四儿早跑到了大门口,远远地指着豪义大嚷。

这群小子都是那马四儿的员工,拿了老板发的工资,当然只听他的了。况且他们也不知豪义的底细,想着几个人还打不了这一个矮个子么,于是就“哇哇”叫着冲过来了。

那豪义一看不打是不行了,就在那儿原地不动蹩足了劲儿等着。别看他是丝毫没动,他意识里可是千般的小心,万分的警惕,这招儿在武术界就叫以静制动。练拳的人都知道,要想打的美,就得嘴贴嘴;要想打得透儿,就得肉挨肉。等这帮人近身了,豪义才突然来了一个前空翻,首先将为首的一个大个子保安给砸倒在地,旋即回身就又是一个祖传无影腿,将两个从后边冲上来的厨子给扫到了。剩下的两个人跑到豪义身旁,一边一个紧紧抱住他,想把他给治服了。那豪义哪能让他俩得逞,缩身往下一蹲,气运丹田,两只臂膀猛一发劲,“开!你给我走吧!”只见两个人便如弹丸一般被他给发射了出去,“咕咚,咕咚”随着两声重响,二人便摔倒在地了,“哎呀啊呀”地捂着身子在地上乱滚。见豪义三下五除二就把众人给打趴下了,在一旁看呆的马四儿转身就要跑,却被如疾风一般赶上去的豪义又一个祖传无影腿给踹倒了,不用说还被豪义给狠狠地揍了一顿。

也不知是哪位好事者报的警,一阵“嘀咚……”之声就来几个警察,把打人的豪义给抓了一个现行。豪义虽被带走了,可这么大的动静,哪会少得了看热闹的?吃饭的,附近的,过路的都来了不少围观的人。大家议论纷纷,有的说是饭店老板的仇人寻仇,有的说,哪是啊?没听人家打人的报么,是饭店老板抢了人家的媳妇,毁了别人的家庭!那个又道,这样的人罪有应得,打了也不亏!

敏桃儿早吓得浑身打颤,她也没想到,和自己生活了这么多年的豪义一向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今天怎么会爆发这么大的能量?后怕之余的她还是慌忙拨打了医疗救助电话,把马四儿和几个受伤的人送去医院去了。

豪义进了派出所就没想着妥协,大不了拘留个十天半月的,自己也正愁没地方吃饭呢。可哪知道那马四儿自知理亏,又惧怕把事儿闹大了对自己影响不好,对被打事件便不做追究自认倒霉了。虽说是民不告官不究,但派出所还是以违反治安为由把豪义给批评教育了一番,处罚了三千块钱,又让他做了个检讨和保证,这事儿才算了了。

豪义虽说有点可惜那三千块钱,但毕竟打了马四儿,出了心中的那口恶气。打人当然是要付出些代价的,这点儿豪义还是明白的,所以那些钱就权当是练手了,如此一想,他不由得又轻松了不少。

和敏桃儿离婚了,依她的强势,豪义当然是被扫地出门净身出户了,他就成了孤家寡人。无奈何之下,他就去找了朴淼。

“义哥,我的房子好几套呢!东区那套新的还空着呢,你就先住着呗,你就委屈一下吧,权……权当是给我看门了。”朴淼仍是醉醺醺地说。朴淼的帮助让豪义好歹有了个临时存身的窝儿,这点儿豪义还是挺感激的。

六      履新

被停职苦等了两个多月的豪义终于等到了单位的消息,处里对他的处理意见也正式出来了。仍旧还是胡书记和孟副主任对他宣布的决定:停职反省两个月其间,单位只发生活费,责令写出深刻检查,并在全处的工作大会上宣读和作表态发言。经济处罚豪义能接受,可让他在大会上发言检讨,他可不愿意,那样以后还怎么在处里混呢?

“那不行!胡书记,其他的我都认了,大会检查我不做!是他们找茬儿在先,又不全是我的错!”

看着豪义反应激烈,胡书记给孟副主任使了个眼色。那孟副主任赶紧起身给豪义倒了杯水递过来,“老弟,来喝口水吧!你老哥我马上就要退休了,一辈子也管事不少,就你这个最不好说。听哥一句劝,让检查就检查呗,那能掉身上几根毛?这不是给领导一个台阶下,让他也好向人家小鑫的家属有个交代么!你想想是不是?况且你这人也打了,气也消了,风头也出了,占了这么多便宜,还不得退让一小步?另外,受处里委托,胡书记我俩给你做工作你都不同意,你这样执拗下去,让两位老大哥的面子往哪儿搁啊?”

听孟副主任这样说,豪义沉默了。大会上作检查太丢人,那就不是他豪义干的事儿!不听劝吧,人家一个大主任说得也怪可怜的,自己也不是这样不讲情面的人啊。想到此,他便抬起头来,“那好吧!既然孟副主任都这样说了,我豪义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看在胡书记您俩情面上,我就同意处里的处理决定了。”

胡书记也高兴起来,“豪义同志,这就好!以后无论是工作或是生活上遇到了什么难处,就随时来找孟副主任我俩,我俩就是你的坚强后盾。”

豪义“嘿嘿”笑了一下,领导的话,他现在基本也就是听听都算了。不像以前刚上班,对领导说得话都是唯命是从信以为真,现在呢,能不上当就是好的了。

豪义又开始上班了,不过所长老冯却未让他回原中队去,而是调他去了最不好管理的七里铺中队。那里原是城乡结合部,混乱得很,管理难度也很大。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朴淼,才上班的时候就在那里“败走麦城”了,被当地的地头蛇——外号叫“铁头成”的水果摊贩给打了。那“铁头成”在这一带欺行霸市,同行摄于他弟兄三人的淫威,对他都敬而远之。职能管理部门也拿他没一点办法,都睁只眼闭只眼的得过且过。那朴淼任性惯了,他哪里会忌惮这些,便和他们弟兄杠上了。结果也没啥意外,双方就发生了激烈的冲突,那“铁头成”弟兄三个齐上阵,仗着人多就把朴淼给打了一顿。朴淼哪能受了这窝囊气,老想着要报复“铁头成”弟兄一雪前耻,可总没有合适的机会。

豪义被分到七里铺中队了,明眼人都看得出这里边的门道儿。七里铺可是有名儿的乱,难管得很,让他去七里铺,其中的韵味不言自明。

“还不是因为领导嫌你事儿多,碍事了,才把你给弄得远远的!这不就是变相的‘充军发配’么!”朴淼听说后就大嚷起来,“不行,这不公平!咱得找他们说说理去。”言罢拉着豪义就走。

对这个爱打抱不平的愣头青朴淼的质问,所长老冯一点也不生气。他眨巴眨巴那双很不起眼的小眼睛,目不斜视地看着豪义他俩,笑嘻嘻地就开腔了,“公平?这社会本来就不公平么!那李嘉诚的孙子和重孙子还没出生就有几个亿的家产了,你说公平么?你怎么不去和他比啊?嘿嘿嘿……”说着那两眼便眯成了一道缝。

看老冯根本就不往正题上说,豪义也不想再争辩什么,就对朴淼道:“兄弟,咱是有错之人,就别和他们理论了。反正到哪里都一样,还是发那么多的薪水,咱们就听领导的安排,七里铺就七里铺呗。”

“义哥,你就是个软柿子,谁想咋捏就咋捏!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正因为你太好说话了,才容易被人欺负的。”朴淼道,“对了,你这次去七里铺可要注意点,上次我就是在那儿碰到了个硬茬儿,那个打我的外号“铁头成”,至今我还没机会收拾他哩。”

“我和他井水不犯河水,又不惹他,还怕他个鸟儿啊?”豪义挺不以为然。

“就你那脾气,我看悬……悬……乎!”朴淼道,“别……别像……像我一样吃亏就行了。”

“真要是那样啊,我就替兄弟你出出气。”

“那感情好。不过你还是小心点,能叫‘铁头‘他也不是吃素的!”朴淼又道。

“管他啥‘铁头’还是’榔头’呢,遇见我了就是’猪头’。”豪义道。

在豪义的眼里,你不惹我我就不惹你,这是多么简简单单通俗易懂的道理。就像前任所长曾说的那样,“你不找我事(睡)儿,我也不找你事(睡)儿”(这个人舌头的问题,发音又是地方口音,听起来忒好笑。)。都过到妻离子散的地步了,还有什么事儿看不开的?又有什么能难住自己的?不就是几个泼皮无赖么,他又能奈我何?想到此,豪义不由得暗自好笑起来。

那七里铺处于市郊区,号称是城区的南大门。这里基础设施薄弱,城市硬件差一些,管理也没跟上,就显得脏乱差。因为这个七里铺,城关办事处几乎每年都要受到上级的通报批评。为此,处里才特意换了有丰富基层工作经验的老冯任城管所的新所长。这老冯虽然手眼通天,头脑灵活,可碰上这样复杂的境况也是无能为力,唯一有效果的就是办事处被通报批评的次数少了些,这全源于他强大的关系网和人脉资源。这年没当后进单位,就冲这个,蒋主任还是很满意的。

只因为到七里铺上班也是无奈之举,所以豪义纯粹是抱着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心态的。其实自己原本也是积极上进之人,处里这样的处理结果委实伤透了他的心!他实在无法释怀,只能消极对待工作了。说出工不出力也好,说混日子也罢,反正上班时间就是一个熬,熬到下班走人了事,管它路上乱不乱的,地面脏不脏的,这些都无与自己无关。

人最怕的就是懈怠,懈怠起来容易,若是再紧张起来可就难了。豪义就是这样,虽然他是被动地懒散,可一旦习惯了,就什么也不想做了。就像这段儿来七里铺上班,他也是沦落到极致了,对眼前的各种违规乱象,他竟然和其他同事一样视而不见无动于衷。起初他倒也心存不安,可时间一久也便麻木了,这样无所事事地上班多爽啊!不知何时,他心里又变得心安理得轻松自在起来。

可这样舒服的“好日子”没过多久呢,就有艰巨的任务降临了。处里开了“卫生城”创建动员大会,明确了各单位的责任与任务。这城管所的首要任务就是维护与保持良好的市容市貌了,又脏又乱的七里铺当然就成了治理的重点部位。治理任务下来了,就得有人干活儿,豪义也便跟着同事走上街头,一起治理那些平常都习以为常的占路经营乱贴乱挂等各种违章现象。

七    受奖

只因平常管理的缺失,造成这次治理任务和难度很大,商户与摊贩的抵触情绪也不小。

“哟,看弄这么大的声势!又是检查哩吧?真是形式主义啊!”来往的路人都爱管闲事发牢骚,有人就嚷道。

豪义他们权当没听到,仍然耐心地做摊贩们的思想工作,让他们理解一下,“这不是要创’卫生城”的么!请您们配合一下,到规定的场所或市场上去经营。”

“理解你们?你们可都是铁饭碗啊,又不发愁没收入!我们一天不干,谁会给口吃的?伸手问你们要,你们给不给?”就有商贩回道,“这里不让卖,哪里也不让卖,我们咋活儿啊?”

“你们可以去规划的区域去卖啊!去市场上也行么!”就有队员说,这教科书式的回复,也是所里日常培训的结果。

“哟,那些地方不就是太背就是太远!就没什么人,咋做生意啊?”商贩们都提意见,“你们这就是糊弄人哩,就不办一点人事!”

虽然商贩们骂骂咧咧的很不情愿配合,但在队员们的耐心劝说下,大部分还是都挪走了。可就是那个外号叫“铁头成”的钉子户,就是个老难缠,任队员们嘴磨破了,他就是不走。他的瓜果摊贩正处在十字街口,很是突兀和显眼,如果不清理掉,那七里铺的所有治理成果都归零了。市里的检查马上就要到了,急得那蒋主任也上阵了,他要亲自给“铁头成”做工作。可让蒋主任没想到的是,任他再苦口婆心地解劝,那“铁头成”就是两个字:不走!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蒋主任也是见识了赖皮的德行,也对他是无可奈何了。

迫于任务形势逼人,城管所老冯倍感压力大增,情急之下便给七里铺中队下了死任务,三天之内务必把这个占路的流动摊点给清理掉。

“明明就是个难缠的钉子户,处里蒋主任和他促膝谈心半日也没结果,如今却把任务压给咱们了!咱这些人轻言微的一般队员怎么能奈何得了他?”同事们都在发牢骚。

“对啊!干脆给领导提建议,向上级汇报,让政府牵头来个综合执法活动,狠狠治一下他是最好了。”也有的队员说道。

但说归说,议论归议论,有谁会出头给领导反映和提意见呢?这日常的管理还得正常进行,豪义就跟着大伙儿上街转悠去了。还别说,这几天的宣传效果还不错,七里铺的市容市貌明显好了许多,唯一碍眼的还是十字口“铁头成”的那个瓜果摊儿,大明大亮地就摆在路上,惹得过路的行人车辆都得躲着走。

明知道他是个老大难,但大家还得例行公事上前去规劝。“老铁(这也是大家对“铁头成”的‘尊称‘),别再执拗了,这次是创建大活动,你会能抗得过去么?还是早点儿找地方的好!”队员们劝道。

“去去去!离我远点!别耽误我做生意!”那“铁头成”的脸色阴沉得很难看,看队员们好像都是他的仇人一般。他不停地朝众人挥舞着那满是纹身的黑胳膊,“滚滚滚,你们这些黑狗子,都给我滚一边去!”

众人都默不作声地移步一旁去了。近几天一直跟着管理的豪义看多了这厮的无赖表情,他本来心里就憋着气,听他这样咒骂,气便不打一处来,上前就说,“老板,你不服管理都不对了,咋能又张口就随便骂人?”

“哟嗨!这是从哪里蹦出来的爱管闲事的?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主儿?我就是骂了,你们不就是政府的狗子么!”那“铁头成”耍赖惯了,对着豪义满嘴喷粪道。

豪义最愤恨这些街头的小混混儿了,仗着是本地人,平日里欺负人就不眨一下眼,前段儿他真是憋着火不想搭理这厮,看见就权当没看见。今天见他这样嚣张跋扈,就想趁机会教训他一番,“做生意么,就得和气生财,你满嘴跑火车想骂就骂,是哪来的那么大火气?”

“哎嘿!他妈的,你是哪里窜出来的兔崽子!我看你小子是活腻了吧?竟敢来教训起老子来了?我看你就是欠揍!”那“铁头成”说着提溜着水果刀就奔豪义过来了。

众人一看势态要闹大,都吓得往后退,队里有个小兄弟赶忙扯了一下豪义,“义哥,他可是个亡命之徒,别管了,赶紧跑吧!”

豪义拍了拍这个兄弟,一把他推到旁边,“兄弟放心,我倒要领教领教他到底有多横!”说着迎着那“铁头成”就过去了。

大伙儿一看,这明摆着是要打架的阵势啊,于是这些队员们报警的报警,给领导打电话的打电话,慌作一团。

那“铁头成”果然不是个瓤茬儿,他上来就推搡了豪义几下,嘴里还不停地骂骂咧咧,“兔崽子,你也不打听一下老子怕过谁?就你这三尺炮高儿,还来和我作对,你做精里不是?”

豪义的身材本来不高,他这一句侮辱人的话可就戳了他的心窝子。豪义就感觉两鬓的太阳穴“突突突”地跳,他实在忍无可忍,抬手一拳正中那“铁头成”的面门,打的他趔趄了几步,差点儿摔倒。

那“铁头成”做梦也没想到,在他自己的地盘上会有人敢对他下手。他愣了楞神,旋即就暴怒起来,“他妈的,你个作死的小子,看老子今天不剥了你的皮!”他骂着举起了手里那把长刀就冲了过来。

豪义却仍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屏住呼吸直盯着那把明晃晃的瓜果刀。

看那“铁头成”恼羞成怒凶神恶煞地扑过来了,而豪义却傻了一般站着不动,同事们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坏了,他这是被吓傻了吧?怎么不知道跑啊!”有的女队员吓得干脆捂住眼不敢看了。

那豪义可是个练家子,祖传就是练武的,在他眼里,“铁头成”这两下子就是名副其实的小儿科。等那“铁头成”贴近身眼看刀子就要捅到身上了,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豪义一个燕子翻身便躲过去了,顺便又轻轻一推,那“铁头成”便扑了个空,“啪”地一生响,他那肥胖的身躯便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了。

“铁头成”哪吃过这亏?他站起身就又冲了过来,气急败坏地用长刀照着豪义就刺。

豪义这次反客为主,还没等那“铁头成”近身呢,一个箭步就上去了,用右肘照着“铁头成”的小臂轻轻一磕,只听“当啷啷”一声响,那刀便飞出去一丈余远。接着上去用臂膀一个猛靠,那“铁头成”一个没站稳,只听“噗通”一声又被放倒了。

这边闹出这么大动静,早有人通风报信去了,那“铁头成”也在附近摆摊卖瓜果的两个兄弟便火急火燎地赶过来了。到这里一看大哥被一个小个子给打了,便一齐冲上来了,他们要给大哥“铁头成”复仇。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豪义不敢轻敌,他边打边退,跑着圈儿和弟兄二人周旋对阵。只因他弟兄俩儿平日缺少锻炼,少时,两人便被豪义给遛得气喘吁吁了。豪义趁他们疲惫之时,瞅准机会,又施展出了祖传无影腿,左右开弓“唰唰”两下便将两人给扫倒了,只听“咚咚”两声,两个人便各奔西东倒地上了。

看着三个躺在地上的赖皮儿,豪义还不忘教训他们一番:“从今天起,若是再让我看到你们耍无赖,见一次打一次!”再看那弟兄三人,各自躺倒在地,“哼啊嗨啊”的,再没站起来的勇气了。

“好!”四周围观的群众一起喝起彩来。这里的群众平时被那“铁头成”兄弟给欺负得敢怒不敢言,今日见他终于被人给收拾了,都很是解气,纷纷欢呼雀跃起来,于是现场一时间掌声雷动。

正在此时,“嘀……嘀……”一阵刺耳的警笛鸣响,一辆警车疾驶而来。从车上下来了几位民警,分开众人来到了事发现场。豪义的几位同事忙上前解围,和民警说明了事情的原委。旁边的群众也高声大喊,“打得好!打得好!今日终于有好人教训这帮地头蛇了!”“是啊,民警同志,那个小同志可是正当防卫,人家可是正常执法,都是那帮地头蛇先动手的!”

民警听了众人的叙说,又勘察了现场,也基本把事情给弄清楚了。待遣散了围观的人之后,民警超又把双方当事人给带上警车拉走了。

这边豪义的同事早把七里铺的情况反馈到了所长老冯那里。老冯听后虽然吃了一惊,但他毕竟是老谋深算之人,马上就平静下来了,“好事一件!好事一件呐!”

“好事?”队员们不禁面面相觑,心存疑问。“冯所长,双方都打上了,豪义也被民警给带走了,这咋又成了好事啊?你还是赶紧去派出所看看吧。”

“这你们就不懂了呗!创卫其间,有地头蛇钉子户不服从管理,妨碍执法,又打了群众,结果被队员正当防卫给治服了,这难道不是一件大好事?这不就是妥妥的见义勇为么!”

“啊?”队员们一听才恍然大悟,“哦,还得是所长你,不愧是领导,真有你的。”

“好了,你们都继续上岗去吧,这事儿我还得向处里蒋主任、胡书记他们汇报,得想办法向公安部门通报一下,也好让豪义尽快放出来。”

其实这类打架斗殴的事儿派出所也处理得多了,只要没构成刑事案件,他们就有一套很成熟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办案经验:先把双方当事人教育一番,而后就是各打二十大板,罚款了事。而这次不同了,那豪义是在执法过程中和商户发生的冲突,况且这也不是一般的商户,是民愤极大的地头蛇钉子户。到底如何处理?派出所也有些为难了。好在城关办事处的蒋主任及时向他们作了情况说明,又让上级进行了协调,派出所最终还是以教育为主,放回了豪义。而那“铁头成”弟兄们可没那么幸运了,因这事儿正撞在创卫的节骨眼上,领导们大为恼火,让公安部门从快从重处理,于是他们弟兄则因妨碍执法而被拘留了。若不是那“铁头成”平日也混了些当地的一些光棍儿,他们四处托关系活动讲情,那他们弟兄可都面临牢狱之灾了。幸亏那“铁头成”思路也清晰,让老婆又花了不少钱,才将这事儿给平了下来。

几天后,在拘留所,来接“铁头成”的老婆对着他就是一顿数落,“人家都说男不跟女斗,民不和官争。你偏不信,整日里又爱充个人物,打打这个骂骂那个,好像天下就你厉害似的?这下戳着马蜂窝了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了!”

那“铁头成”自然觉得理亏,并不去接她的话茬儿。这事儿弄得的确窝囊,本来是去打人呢,反过来却被人家给打了。结果钱也花了,人也拘留了好几日,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受了这次教训,那“铁头成”弟兄在七里铺可以说是威风扫地颜面尽失了。

人都说鬼怕恶人,只要是人被打了,那记性是非常强的,以后见了打他的人就会躲着走。这话说得好像一点也不假,自被豪义打了以后,那“铁头成”弟兄可就老实多了。每逢大小检查来临了,也不用队员们再多规劝,他们都中规中矩地服从管理,再也不出风头对着干了,当然七里铺也少了几个欺行霸市的地头蛇了。

这年底,市里照例开了年度工作总结大会,城关办事处因创卫有功被通报表扬和嘉奖了。那蒋主任高兴得是喜笑颜开,回来就也召开了处里的年度总结会。会上还特意为豪义颁发了见义勇为大奖,颁奖仪式还弄得还相当的隆重。至于被打的朴淼呢,也发奖了,不过给他颁发的是委屈奖,奖励奖金一百元,旨在体现处里对员工的关爱与呵护。

这下弄得那朴淼很是不悦,“我说蒋主任胡书记,你们是不是在腌臜人哩!我就值这一百块么?”说着随手就把那一张大钞给扔会场了,“谁拾到算谁的,拿去喝酒去吧!”说罢,黑着脸头也不回地向门外就走。

“朴淼给我站住,你这是干嘛呢?这是会场,领导们还在讲话,咱们正在开会!不是你想走就走的!”那办公室的王主任赶忙拦挡他。

“王……阿王,你算什么东西?你不就是和稀泥的货色么!你也敢拦我?我一捶砸死你!”那朴淼说着就高高地举起了拳头。

旁边有人赶忙拉住朴淼,要不就真砸王主任头上了。“你,你真是任性啊!我今个儿就不让你走!”王主任说着还要往前凑。

早有人把他给拉了回来,“王主任,你咋和醉鬼一般见识啊!你没闻到他身上一股酒气么?”经人这么一说,王主任还真感觉到了,那朴淼身上散发着浓烈的熏人的酒味。“哎,没到中午就又喝晕了,看起来距离去‘那一间’不远了。”王主任无奈地叹口气道。

这些坐在主席台上的蒋主任都看得一清二楚,可他也拿朴淼没半点办法,谁让自己和他爹关系好呢?蒋主任挥挥手,“都别拦着,让他去吧。哎,遇上这样的职工真是无语了,又气又恨啊,又气又恨呐!整天醉醺醺的就怕他会出点什么事儿。奶奶的,我操的这心,比他亲爹老子还多!哎!”

“嗡!”会场里爆发了一阵哄堂大笑。

豪义呆呆地坐在会场里,感觉自己如同局外人一般。看着同事们笑得是那样的开心,他是无论如何笑不出来,相反的,心里却有种莫名的难受。这到底是在发奖还是在愚弄人哩?反正自己愚钝,他想不通,也弄不明白,或许领导的脑回路就是特别,非是他这等普通人所能理解和看透的。这可能和自己的出身有关系吧?底层的群众么,也没那么大的眼界,只能按照自己的思路去看问题做事情。当然也可能是祖上给自己遗传的基因不聪明,不能像别人那样飞黄腾达。可惜祖上只传下来了这通无影腿,这通无用的无影腿,让他接二连三地惹是生非。想想自己这些年的经历,也真够窝囊倒霉了。妻子跑了,家也没了,工作也就那样了,人到中年竟然混到了这步田地,怎不叫一个大男人伤心难过啊!想到此,豪义猛地感到胸膛发烫,眼睛一热,“扑嗖嗖”地淌下一行泪来。他越想越情不能自禁,以至于到最后竟不能自已,泪流满面了。“哎,不是因为自己无能没本事,看来都是这祖传无影腿闯的大祸!为改过自新,从今以后再也不练这惹祸的腿脚功夫!再不用这祖传无影腿!”他暗自下定决心。

尾声

过完年,便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又是一年新开端,豪义也相继听到了好几个被同事们散播得满天飞的消息。那个他打过的小鑫高升了,据说他被提拔到政府办任职去了;蒋主任也因创卫有功晋升到市府去了;蒋主任一调走,胡书记就兼任了城关办事处的主任,一肩挑俩职务,可谓是“独掌大权”了。这几个都像是好消息,可这和他豪义好像半毛钱的关系也没有。他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队员,一个连家也没有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职员。

忽然有一天,朴淼的姐姐沮丧地来访了。她说是家里出了点变故,豪义居住的这房子得卖出去了,让豪义另找住处。

“姐,这可是朴淼让我住这里的啊,还说权当让我给他看门呢!你不信问问他呗!”豪义说。就是让我走也得朴淼说句话,他心想。

“哎,朴淼走了,他不在了,离开这个世界了!呜呜呜……我可怜的兄弟啊!”

“这,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了?”豪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哎,他又找了一个理发店的女人。那女人很漂亮,也挺会哄人,把我弟整日哄得言听计从。看他俩日子过得也挺好,我们一家人也不便过多阻拦。那女人也不管朴淼,由着他整日喝得烂醉如泥,天天醉生梦死。那日,那女人又去理发店上班去了,只剩朴淼自己在家喝酒。可能喝多了吧,他就从六层的复式楼上跳下去了。呜呜呜……”

豪义听罢,心里真是五味杂陈。哎,可怜的朴淼!任性的朴淼啊!你没祖传无影腿,咋也混得如此悲怆!竟然为酒舍了卿家性命,为酒所害?或是为己所害?这样的结局难道不也是被祖传所害?是家庭的纵容?社会的无情?个人的无能?还是……

豪义不敢去想了,哎,反正活生生的一个人是没有了,他仿佛看到了朴淼纵身一跳的潇洒:他轻飘飘地从楼宇里跳将出来,恰如他的名字一般缥缥缈缈地在天空中飞翔,飞翔,渐渐没了踪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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