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心:
看过顾长卫的《孔雀》之后,一直对片尾的小提琴曲念念不忘。
曲子很难找,还是你帮我找到的。我一直存在手机里,循环听了很久很久。
那首曲子叫“风久旧新城”。
是不是超有感觉?
一座新城被时间的风吹旧了。
那里面有深沉的哀伤和缱绻的思念。
小提琴的声音是最能撩拨心弦的,时而悠扬,时而低婉,如泣如诉。
《孔雀》讲的是一个家庭的往事,时间跨度较大,这个家也从起初的完满到一点点残破,直至最后彻底成了沉默的一代。
风久旧新城,奏出的也是生命的衰朽。
就在刚才,我又点开了这首曲子。
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原来,它准确的名字是“风久旧心城”,不是“新”,而是“心”。
啊,真是个美丽的误会。
人的记忆时常会出现这样的偏差,或许是记忆的错,或许是内心的期待错认了真实。
不管怎样,我都欣然接受这样的误会。
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不想知道我错了,我想把这个误会一直延续下去。
余华曾经谈到过这个问题。
有次,他参加一个座谈会,兴致勃勃地分享了马尔克斯的《霍乱时期的爱情》,讲自己读到的体会。
结果话音刚落,一个读者站起来指正他:“你说的只是你的《霍乱时期的爱情》,不是马尔克斯的《霍乱时期的爱情》。 ”
他回去重读,果然,书中的记载和他的记忆并不相符。
可是他说,“我的记忆总是出现误差,可没有关系,一部伟大的作品后面存在着千万部作品,这千万部作品就是由各自不同的误差生产出来的。”
随后,余华又写到自己20年前,在一位中国导演的引荐下,看库斯图里卡的电影《爸爸出差时》的感受。
他印象最深的,是胖乎乎的马力克梦游的情景,一条狗突然入画,成为神来之笔。
之后他写道:“亲爱的库斯图里卡,请你不要告诉我这条狗是你拍摄前让道具组找来的,即使你这么说,我仍然认为这条狗是意外入画,因为我现在所说的不是20多年前那位中国导演从欧洲某个城市带到北京的《爸爸出差时》,这是我用近20年的记忆存储之后从北京带到贝尔格莱德的《爸爸出差时》。”
阿心,阅读和观影中的误会是特别难得的遭遇。
应该乐见于这样的误会,拥抱这样的误会。
一部作品诞生后就不再属于作者了,而属于每个欣赏它的人。
若欣赏过程百分百精准,毫无误会,其实等于从未亲近过这部作品。它还是作者的,不是你的。
欣赏一部作品,就要把它变成自己的一部分,要用自己的生命体验和那部作品一起孕育出新的生命来,这样才有意思。
就像我一直都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那天,在地铁上被同一个陌生人用同一把雨伞打了脸。
很奇怪,他先误打了你,又鬼使神差地站在我身边,误打了我。之后就走下车,消失在了人群里。
我们叫他伞神,戴着帽子,穿着风衣,谁也没有看清他的脸。
好奇妙的际遇,奇妙到我们谁也不愿承认它仅仅是个巧合,我们宁可相信它是冥冥中的安排。
哪怕是误会,也要幸福地误会下去。
所以,我还要叫那个曲子“风久旧新城”,并自私地收藏起这个名字和乐曲留给我的全部记忆。
先写到这里了,我现在迫不及待要去找你。
和你一起听。
子戈
1月6日
阿心与戈叔的一年之约,为你而写的365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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