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苏爸爸看到小苏融时是哇一声跳起来的。
连着他当年中风后那不大灵活的右腿,也仿佛毫无障碍的迈开好几步想过来拉小苏融。
“你,你这儿子是从哪来的”?爸爸的声音显然有点颤抖。
默默早已料到爸爸会有这样的反应,早把儿子拉到自己身后。
在厨房忙碌的妈妈听到开门声就匆匆洗个手出来。笑容挂在脸上看到小苏融同样也是愕在那,有点反应不过来的张了张嘴却不知说啥。
小苏融这会才又重新躲回舅舅苏铎的身边。刚才一路上,他已完美捕获舅舅的心,不会对他拷问一切。反正妈妈说了,她应付就行。
只是默默看到妈妈明显苍老的容颜和爸爸那满头的白发时,就像有一条细线从身体哪个角落抽出来一样,瞬间疼痛。眼泪止不住的从眼眶里涌出来,鼻子都红得塞住了,只能张开嘴巴深吸气。任由两串泪水挂在脸上。
从小她就是跟着奶奶的,爸妈永远有干不完的活。后来又有了弟弟。默默从不记得,给爸妈抱着是什么感觉。
她打小只记得的就是一只手给奶奶拉着走而已。
在懂事后妈妈曾在一回说什么事时,说到她出生时冷得睡不着是爸爸把她放在肚子捂暖,她一度认为是骗人的。
因为她,打小就没跟父母有何亲蜜的身体接触。
妈妈第一回看到长大后的女儿泪流满面,但她显然还是有点拘谨。以至于她的手想拉默默却又缩回。默默也想拥抱一下妈妈,却至终只是坐到沙发上。妈妈赶紧往茶几上的纸筒抽出两张纸给默默擦擦鼻涕。顺便抽张自己也擦擦。
眼前是父母牵挂多年的女儿。她肯回来见家人,再有天大的事,看到那样倔强的默默掉眼泪,妈妈也只能作罢。也坐下来,弟弟也劝了爸爸,一家人才算坐下聊天。
中途小苏融倒是含着眼泪带着哭腔说姥爷姥姥,妈妈跟我讲了好多你们的事,我和妈妈一样想念你们,姥爷,你不喜欢融融吗。说得两老人赶紧抱起他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责备归责备。默默知道,只有血液是永远都无法割舍的;只有亲情是时间无法阻断的;她对家那份眷恋,也是义无反顾的。
妈妈说起默默每个月给她们的生活费都不敢动,想着这默默虽不见人影,还好有消息,每月收到的钱就像是默默在报平安。
她又掉下眼泪来骂这个狠心的女儿,一走七年。打小就是这样,有什么事都自己扛,从不让家里人分担。就像当初创业的艰辛,她们都懂。
她擦了擦眼泪,说起她刚开始那两年老做恶梦,老梦见自己女儿出了事故。所以,她只能去拜拜佛。默默这倔脾气又不给人去找,只报平安又不给她们多说,她们又怕多说会默默更躲。爸爸曾去找过张培,当看见程燕站在张培身边时他就知道默默为什么远走了。当时还打了张培一巴掌。弟弟接了话。
默默虽懂,也明白到底还是让爸妈担心了。
只有在自己生了小苏融后她才真正体到当父母的操心。哪怕她跟父母再怎样生疏,她知道,爸妈是爱她的。她也爱父母,爱这个家的心一点也不比别人少。
弟弟这几年把家用电器的生意做得虽不如姐姐,但吃喝总是有余,现住的房子也按揭了。这是妈妈的原话,让默默搬回来,或者找个合适的人家嫁了,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终究不是办法。妈妈还想再说下去,弟弟拉了拉她衣角示意她别说了。默默明显的不高兴写上脸了。
“我现在过得很好,目前也没打算找人,或许以后碰到合适的,我会考虑。”默默顿了顿,又接着说:“现在我在广州生活稳定,房子也买好了在那边,这次过来也打算移户口过去了,我不会再回来这里了。”默默说得坚定不移。但看到爸爸那黑着的脸,她又加了句“当然,你们想过来广州住,也随时能来。”
这里有张培的影子,有她被背叛的痕迹。她不过是一个逃避现实的弱者。
那是她的伤口,她没有勇气让伤口一次一次被揭。
这更是灵魂的伤痕,是她笃定了要过一辈子执着的幻灭。
她无法接受每次遇到熟人,问的都是张培什么时候过来呀!你们几时请酒呀。变成了张培娶了别人,他不长眼之类的,明明的关心会变成刀子朝向她。这就是她不告而别,远走广州的初意。
但是今天,她看到了张培。以前假设的种种不甘和恨意,在逃离他的背影时全然没顾上,她在进入地铁时还在想自己怎么这样了。
她不恨他,曾经那么爱那么爱的人,是恨不起的。她也没喊他,就如这七年,只是她的一个转身。
世间事往往都是要经历过了,才能体会那句世事无常的真理。默默终于在30岁的今天,把这句话理解得彻彻底底。
一如青春时代她和拉拉都喜欢过的容麟,她用一边走一边放下的时间来成长。然后选了一个追了她好久都不放的张培。结果呢!
默默还是自嘲的轻笑了一下。看得爸妈都不知她陷入深思后那紧锁的双眉,后又有点笑意是几个意思。
也没再继续追问了,女儿大了,万一再说,她又走个七年,她们可承受不起了。
弟弟先起身拉着小苏融去房间找东西玩了。
爸妈也让她洗手,收拾一下,要吃饭了。
第二天。
默默把小苏融丢给弟弟和爸妈带。他们看到胖嘟嘟的小苏融,加上小苏融那精灵的嘴,哄得他们早把要默默搬回来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谁也没再逼问她孩子的爸爸是谁,她到底是离婚了还是爸爸出意外了,为什么她选择过这样的生活。
默默也乐得清静,她知道,该是找拉拉的时候了。
记得从这弟弟住这里的后门出去,穿过一条林荫小道,就是拉拉的美容院了,开在几个社区的中间路段,生意一直很好。
中午,太阳晒得脚底都快冒烟了。也只有在那条林荫道上才舒服了些,密密麻麻的蝉鸣欢唱着生命的美好!风夹着一丝丝热气吹过来,阳光给青翠的绿叶剪得星星点点的掉落在地面,却一点闷热都没带下来。每棵树都用水泥砌砖围成四方形圈着,上面还长满了不知名的小草。
只是,生命是不可阻挡的,那小小的圈怎么圈得住那年渐年长的树根。它们早已在哪个没人走过的夜晚,冲破地面的砖块往前方伸过去。
妈妈告诉她,拉拉碰到她好几回了,都在询问她的下落。她说拉拉离婚了,带着个六岁的女儿,搬回了原先买的那套两居室。默默不禁唏嘘。
拉拉原名叫赵丽娜,因为每次干什么活或走路走后面,都得喊人拉她一把,拉拉她。所以,拉拉成名。
她是高一和默默认识的,两人一见如故,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拉拉在高一下半学期就拉着默默的手,让她做伴去见暗恋了两年的,在高二的容麟,从初中努力追上来帅哥师兄。
想到要见到拉拉,默默感到有一种快乐涌上心头。她眼睛朝下的笑了出来。
却看见那棵树根冲出地面,砖块变形的地面上,有一双穿着拖鞋的脚。
她猛的抬起头,看到了泪流满面的拉拉走过来,一边抽泣一边手朝她打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