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我住在山中。
一天下午,读完安房直子的童话《红玫瑰旅馆的客人》,我放下书,准备像往常一样,在黄昏的时候,去山里散散步。
我换上休闲衣服,向山里走去。沿着山间的小路慢慢走着,夕阳照耀下的山林很美,微风轻拂,山林寂静。我一边走,一边想着刚刚读过的故事。
我想,如果真有开在山里的红玫瑰旅馆,那旅馆的主人北村治和妻子狐狸女士现在一定过得很幸福吧!他们现在会做什么呢?会不会在开满野玫瑰的山坡下,手挽着手,一起漫步聊天,享受甜蜜的二人世界。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走了很远,猛一抬头,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满山坡的红玫瑰,通红通红的一大片,仿佛火焰一般。
再往前走,我发现了掩映在树林里的旅馆,那正是红玫瑰旅馆,北村治亲手做的牌匾高高地挂在楼前。我疾步前行,想看看狐狸和北村治在干什么,旅馆的客人——那些可爱的小动物是不是在开晚会。
马上就要到旅馆了,忽然听到一阵嘤嘤地哭声,我停下来,顺声音望去。只见在旅馆门前的台阶上坐着一只狐狸,两只手捂着脸,头伏在膝盖上。
她肩膀起伏着,哭得很伤心。我轻轻地走过去,坐在她身边。也许是听到有人来,她听止了哭泣,抬起头,惊讶地打量着我。
“你是北村治的妻子,狐狸女士吗?”我试探着问。她点点头,顺手擦了一下脸上的泪水。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狐狸不安地问。
“我是来山里散步的,我家就在离这儿不太远的山脚下。”我赶紧解释。
狐狸没做声,也许她不太相信我说的话。我接着说:“我刚刚读了关于你们的那个故事,所以我知道你们的事,我以为你和北村治会很幸福,可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哭呢?北村治呢?”
听了我的话,狐狸不再沉默,她开口说道:“幸福?当初我也这样想,我以为我和阿治会很幸福地过一辈子,可现实是我们总是吵架。”
“吵架?为什么吵架啊?”我疑惑地问。
“因为那个作家,就是写我们故事的那个作家。”她生气地说。
“那个作家,那天以后,她又来过吗?”
“没有,一次也没来过。”狐狸肯定地说。
“那你们还因为她吵什么?人家根本没有打扰你们的生活嘛!”我有点弄不清情况。
“她虽然再没有来过,但是我觉得村治的心里一直有她,因为我发现,有很多时候,村治会一个发呆,有时会闷闷不乐,也不和我说话。我想,他是在想她,想那个作家。”
狐狸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有点不吐不快的感觉,也许很久没有倾述对象了。她停了一会儿,接着说:“不瞒你说,我还偷偷地去山下找过那个作家呢!”
“你找到她了吗?”我好奇地问。
“没有,人去屋空,听说她写完这个故事就走了!”狐狸失落地说。
“那你还担心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怀疑阿治不爱我,他爱那个作家,我总是想起我和作家比赛做点心的那个晚上,他们一起摘玫瑰的情景,那些玫瑰真的是阿治帮我摘的吗?我不敢肯定。特别是阿治一个人坐在台阶上发呆的时候,这个想法就更加强烈了。”
看着狐狸难过的样子,我安慰道:“也许是你想多了,其实每个人都有烦恼郁闷的时候,北村治可能只是想一个人静静地呆一会儿,不想别人打扰。”
“可是,有什么话不能和我说呢?为什么一定要憋着心里呢?”狐狸不解地问。
“其实,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私密的空间,无法向别人打开,即使是夫妻,也有一些无法言说的事情。”我耐心地开解她。
狐狸低着头,正在思考我说的话。看她好像有点明白了,我接着说:“你知道打败婚姻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她急切地问。
“打败婚姻的,不是双方没有感情了,而是无端的猜疑,是缺乏沟通,是彼此的不信任。”
狐狸看着我,一幅豁然开朗的样子:“我明白了,谢谢你,我这就去和阿治谈谈。”她站起来,转身往旅馆走去。
走了几步,她转过身来,笑着对我说:“欢迎你下次来红玫瑰旅馆做客!”说完,她快步向旅馆跑去。
看着她打开旅馆的门,走了进去,我也转身走下台阶。太阳快落山了,我顺着来时的路,向山下走去,金色的晚霞映在天空,树林里更加幽静美丽。
走了一会儿,回头望去,那片灿烂的红玫瑰已经看不见了,红玫瑰旅馆也隐没在树林里。
我一个在山路上急匆匆地往回赶,我想把刚才遇到红玫瑰旅馆的狐狸的事,告诉别人。走着走着,我忽然觉得有点恍惚:我刚才是真的到了红玫瑰旅馆吗?我是真的看见了那只狐狸了吗?难道不是我一直沉浸在故事里,自己想象出来的景象?我一时无法分辨。
在太阳落山以前,我终于回到了家里。客厅的书桌上依然放着我出门前刚刚读过的那本《红玫瑰旅馆的客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起那段山间奇遇,我想红玫瑰旅馆的狐狸也不希望我把这件事说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