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回家(下)
甫一进入,就看见躺在床中间的子修。他横躺在那一处,毫无声息的。少谦却感到有些奇怪,因为他知道,自己让长安下的毒要不过是让他暂时呈现出中毒状态,但并不会造成身体上的伤害,睡上三天三夜自己就好了,绝对不会出现双唇乌黑的深度的中毒的迹象,他心中一惊,难道,于是他忍不住伸手去探玉明修的手。遭了,他发现子修中的毒当中。还有一味毒,细细查之,竟有一些像是...竟越来越可怕,这味毒药,难道是......故人迷!少谦大惊。拉开子修的双眼,看见他瞳孔即将涣散。脉搏微弱,几乎都不可探得。他知道此时形势已经十分危急了,隐隐的不安。 长安站在自家少主的旁边,看见四周的眼睛都向自己这个方向射来,利刃一般,但他毫不在意,这家人是什么样的看法他其实毫不在意。他只担心少主。看着自家少主那脸色,就跟那墙纸一样苍白,觉得有些不妙。永南王这么固执,这家少主也是这么固执,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但是转念一想,大不了,要是再发生点什么事,“生死手”李道和说了,自家的少主要是再这么的不听劝告,直接把自家少主敲晕了,要不就迷晕了,直接带走,走的时候还特意偷偷地给了他一包迷药。到时候直接把他带走好了,少主怪罪下来。要杀要打随他的便。打定了主意,便也不慌不乱了。
不过他也察觉到张子修现在的情况有些奇怪,他明明记得。那天自己下了一味毒药,因为毒药顶多就让他昏睡几天,与他并没有其他的副作用,让然而他双唇发青,到底是为何?难道有人想要暗害少主!偏头看见少主惨白的脸色,仔细的看了看张子修目前的状态,长安心里一惊,冷汗直下。李道和曾经告诉过少谦,这个毒药原本不叫“故人迷”,是他父亲研制冰石散的时候意外炼的一味毒药,无色无味、控制剂量可以杀人于无形。十七年前师父心爱的女子曾经中过这种毒药,为求解药,在他自己父亲鬼毒神医面前冒雨跪了一天一夜,他的父亲并没有给他解药,他亲眼见自己的女人在自己手中慢慢的变得冰冷,他彻夜不休的守候,只是把毒发延后了一天,从那天起,便立志读遍天下医书,苦心专研医术。花了十五年的时间,才想到一个以毒攻毒的法子。师父而后失踪三日,回来以后,一贯潇洒姿谑、游戏红尘的师傅,第一次眼中出现了那样深切绝望的目光。
就算是研制出了解药,师父还是告诉他;正常如果在四个时辰之内,不管不顾,那么也唯有死路一条。
满屋子的丫鬟、医士,谁也不敢多言一句。
王爷着急的问,“你快给子修解毒!”
少谦顿了一顿,摇摇头,说道:“父亲,是故人迷。”
当听到故人迷三个字,永南王耳中像洪雷一样炸过,一时踉跄。那边的一直拉着张子修双手的庄夫人一听,顿时瘫坐到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我的儿啊!”她旁边的丫鬟合翠急忙的扶住了她,狠狠的向这边剜了一眼。长安听到自家少主口中说出,双腿一软,差点就要跪下来,皆是冷汗。
猝不及防,永南王反手就是一掌,高大的身躯不住的颤抖,“你说什么?!”空中脆响,只徒留鲜红的掌痕,永南王死死的盯着少谦,眼里都是血丝,少谦心中一股绝望幽然而生。
永南王爷见少谦不发一言。
“所以是你心怀怨恨,我对你不公,你要这样报复我!你要我们张家绝后!你我之间,要下毒冲我来,这和子修何关!”
“父亲,我也是您的儿子!”少谦伏倒,低低的声音传出来,只是看不到表情。
“你不配!”说着抬脚,看气势便有千钧之力。
“你可还有心!这么多年来,我以为你阿谀奉承,曲意逢迎,只不过是暂时迷失了本性,为了在皇宫里存活曲心所致,在北境献策,条条毒计,一计屠城!一计横尸遍野!精妙绝伦!杀伐果断啊!天之骄子!天纵英才!何等的弥傲之色,我等凡人不过是想平静度日,干什么一次次打扰我们清静。你造的虐还不多吗?” 少谦结结实实挨了一脚又一脚,全然没有用内力抵抗,在衣服上动了动,突然仰起头,“父亲,只要父亲您让谦儿救,谦儿就救!” “你还要和我讲条件!”又是一脚。 “.......”
“你是个什么货色你自己知道,凭什么要信你!”
“.......” “你要什么条件?就算要我的命,你拿去就是,犯不着这么令人作呕!” “少谦怎么会伤害父亲......”
“我真恨!怪我有眼无珠,把你这种白眼狼当做麒麟来养,今天这一切都是我的报应。” 一脚一脚,生生的硬挨。
四周一时噤若寒蝉,钱伯在一边暗暗的叹气,却没敢上前。眼前却不断的回想起那一次,大概是在小公子五岁的时候,王爷一直在翻阅兵书,聚精会神,全然未理小公子,小公子一怒之下居然把王爷珍藏的兵书给撕了,还奶声奶气的说什么爹爹难道不觉得少谦比这个破书好看吗?气的王爷追着小公子打了一个晚上,后面王爷好好哄了半个月少谦才理人,还揪掉了王爷一半的胡子才算作罢。曾经的小公子是多么的骄傲跋扈,但是无论何时,都是京中最亮眼的少年。
“说!毒是不是你下的!”
说,毒是不是你下的!这句话狠狠地重重地锤在了少谦的心中。他不得不苦笑承认,他曾经确实有下毒的心。但是他只让长安下了一味寻常的毒,无色无味。让人产生,重伤的迹象,但并不会致命!但是看子修现在的情况,感觉他体内应该还有另外一味毒药,而这个毒药偏偏跟自己下的那个毒药的样子非常相似,如果不仔细的查明,几乎就无法察觉。 到底是谁下的毒?眼前闪过昨天酒楼上的那个易容女子,难道是她?不可能,自己明明昨天让长安片刻不离监视子修,能躲过长安监视,武功不能小觑。看那女子来暗访自己的身法,那个少女显然没有那个能力。能在悄然之中无声无息的下毒,极有可能是王府中人,是向我的暗示吗?想说我的一切的行动都尽在掌握中吗?这么轻易就将我陷入困境,我还有能力保护父亲吗。
长安心知此事一定不能善了,上前一步,正欲出声,双脚却想是像鹰爪一样,冰冷的,却让自己寸步难行。回头一望,只见少主死死的扣着地板,唇色灰白,一望便知是“离人泪”又在发作,长安一时有些怔忪,突然有种莫名的快感,但是更多的同情,硬生生的把话给憋了回去。
离人泪一直在腹部搅动着,少谦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心一横,猛地抬起头,眼神深切犹如古井班深沉“父亲作何想法对少谦来说并不重要,只要答应让少谦回家住,少谦便保证把张子修完完整整的交还给父亲。” “家,可笑,这么多年来,可曾把这当过是你自己的家!我早该想到,这个不择手段的儿子,下这个死手是为什么。当初为了权利和地位抛弃自己的母亲,阿谀奉承,事事迎合皇帝的意思。眼见着便要在皇上面前失宠,为了夺回在永南王府的地位,还想设计害死修儿吗?”
硬逼着自己这样说话,一如十岁前一直在他怀里强词夺理的撒娇,可是当时是无论说什么父亲都不会怪自己,无论做什么都会袒护自己。无论是五岁那年打碎了镇西东价值连城的花瓶,还是六岁那年不小心玩火烧了仓库的粮草,无论怎么生气,感觉父亲的眼里都是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眼里从来放不下别人。
永南王看着儿子在自己面前跪地,他着实感受到那种绝望,他无法想象。自己已经年迈,曾经戎马倥偬的一生,媛儿为自己生下少谦,极是欢喜,日日夜夜在掌中,生怕自己的孩儿受到一点委屈。一戟定云南,曾经自己多么的意气风发,年少时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见了他的媛儿,一面惊鸿,素手纤纤,音容笑貌,至今还在眼前,相期执手百年的誓言犹在耳边。只是没想到,一把染血的长剑,把平生最珍爱的儿子和最爱的女子,一瞬之间阴阳两隔,何其悲哉!当初自己少年得意,却初生牛犊不怕虎,何等的英勇,而如今,却为自己家事缠身,形销骨立,形影相吊,众人不知所以,以为自己最爱的其实是子修,其实没有人知道,其实他们哪里会知道,他最爱的其实是少谦呀,从他一出生那时候开始,我就已经把他视若珍宝,当做是我生命中的唯一,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自己对他的爱。那一天,他几乎都无法看清这个世界,他没办法睁眼,整天只能昏昏沉沉的,就在一天之内,他仿佛失去了所有。
媛儿,你快睁眼看看你的儿子!
“所以我就问一句,这个毒,是不是你下的?”永南王正着脸,近乎绝望地问他,他甚至觉得,只要他回答不是,只要他回答不是!!这一切,就原谅他!都原来他!
少谦突然不再犹豫了,嘴唇微微上扬,仿佛有些自嘲似的,应了声。
“是我下的,父亲。”
刹那间绝望排山倒海,翻涌而来!长安望了一眼少谦,手中的拳头暗暗握紧。
“手足相残,按照家规是什么后果你应该知道吧!你若是还想回家,就得按照这个家规来。一项都不能少!”永南王悲愤的看着自己儿子俊美无涛的脸,满脸都是绝望。
“但凭父亲发落,只是不要再耽误时辰!”长安听到少主清冷的声音传来。
曾经就算是怨恨,他也是从未想过要自己的儿子死,但是今天,他已经克制不住自己了,少谦,你知道吗,今天我痛恨我当初没有把你给掐死。
“你还觉得把我们家害的不惨吗?”
还以为已经改了性子,这便是你的目的吗?你想要做什么,原来这大费周章,让修儿受这么多的苦就是为了回家吗?好狠的心肠!
“你要受得住,就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