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魏漫漫独自穿过酒吧的大厅,拥挤吵杂的人潮让她忍不住皱紧眉目,大步朝出口走去,此刻的她需要安静。
刚迈出酒吧大门,魏漫漫就瞬间疏通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没有你以后,还是安静的世界适合我。
屁股刚要挨着酒吧门前的楼梯时,好友徐莱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魏漫漫不情愿地划过屏幕,慢吞吞地贴在耳朵上,手机还没碰到耳朵,就听到一个尖锐响亮的大嗓门犹如电闪雷鸣般冲破杂音,朝她喷射而来,“魏漫漫,你干嘛去了啊?你他妈的赶紧回来!”
“我在外面!”魏漫漫讪讪地答道。
“搁那干嘛啊,今晚你考研成功,你是主角,哥们几个是为你庆祝,你他妈的出去是啥意思啊……”徐莱虽身为女子,但性格脾气都和男人没什么两样,急躁又粗旷,三句朝上的话必带“你他妈”。
“我坐一下就回去,你们先玩。”
魏漫漫说完随即挂了电话。
2.
记忆的源泉翻到三年前,大二升大三暑假那年。
炎热的夏季,工厂里空调打到16度,魏漫漫一群暑假工乐的不亦说乎,坐在那一边聊着天,一边有一下没一下的工作着。
车间主任套着一件肥大大的白大褂,怒气冲冲地朝她们走去,魏漫漫首先发现,瞬间闭嘴,朝身边的几个小丫头挤眉弄眼,一刹那吵杂的空气凝结了,只听到“嘭嘭”的月饼声和塑料硬壳的“唰唰”声。
“你们几个,不想干走人!”车间主任指着魏漫漫凶巴巴地大吼大叫。
魏漫漫内心是崩溃的,一群人讲话,凭什么他的手指只对着自己,而且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的眯眯眼竟然也只看着她。
魏漫漫不甘示弱地睁着大眼睛怼过去。
“就你,怎么不服气,不服气走人啊?”
魏漫漫用余光扫了一眼身边的小丫头们,发现她们的头一个比一个低,就自己傻不拉几地看着他,怪不得光指着自己呢?
“没有没有,主任,我们下次不讲话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给我们一次机会嘛?”魏漫漫用她恶心吧啦的嗓音朝主任撒娇道,一双会说话大眼睛也适当的放了个电。
主任老奸巨猾,而且有意针对她们几个,嫌她们是学生,干活不麻利,而且干不几天就走了,显然今天有意难为她们。
“机会?什么机会?我没有机会给你们,你们几个今天马上给我……”
主任最后一个“滚”字还没吐出来,就被身后的一个帅气男青年打断,“滚”字硬生生的卡在嗓子眼里,然后被“呦,您来了”四个字,挤的无影无踪。
“他们几个犯了什么错,你如此不依不饶?”
男青年虽然身上也穿了一件白色的大褂,但完全挡不住他挺拔饱满的身材和英俊潇洒的面孔。和主任站在一起完全是一个天上飘来的,一个土里扒出来的。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主任满脸堆笑地朝男青年靠近,踮起脚尖想和他说悄悄话,但是无奈于身高不够,根本够不着男青年的脑袋,只好拼命地踮起脚尖朝上凑。
看到这一幕,魏漫漫着实忍不住了,捂着嘴拼命不让自己笑出声音。以前的魏漫漫就是这样一个乐观开朗的女孩,即使上一秒被骂的狗血淋头,下一秒遇到开心的事,照样笑的找不着眼。
魏漫漫还是笑出了声音,主任气的小脸铁青,颤抖着手,指着她说,“就她,首先开除她!”
“我看她挺好的,脾气性格都还不错,你就别鸡蛋里挑骨头了!”男青年板着脸对主任吩咐道:“留着。”
说完转身要走,主任喊道,经理,你忘了我刚才说的话了吗?她们几个学生工要不得?
“我说要的了就要的了!”经理头也不回的答道,语气坚定且冷冽。
魏漫漫看呆了,眼里流露出爱慕的神情,脑袋里还在想着他霸道的最后一句话,感受还没在体内升华,立马被主任尖利粗暴的话语打断。
主任说了一大推恶心刻薄的话语,魏漫漫还在平复刚才起伏的心情,也就只听到最后四个字,“赶紧干活。”
接下来的日子里,魏漫漫的眼睛每天都在胡乱地搜寻着、期待着、憧憬着他的道来。
3.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魏漫漫打听到了他的基本信息,秦加恒,男,26岁,检查部门经理,未婚。
对于魏漫漫来说,最后一条能让她开心大半年。
工厂的宿舍条件不是一般的艰苦,别说空调了,连最起码得电扇都没有。
魏漫漫一群小丫头们,白天在工厂里劳累一整天,晚上也热的睡不着,有的家庭条件稍微好点的,收拾收拾行李就坐上了回家的火车,但魏漫漫不能,父亲今年因厂子里效益不好,下岗了,母亲在饭店做做临时工也挣不到几个钱,虽然家里也有点积蓄,但是也只够吃饭的,自己的学费还得自己来扛。
好在宿舍里还有一个叫苏萍的女孩,能陪着她一起,苏萍来自小城,家庭也不怎么富裕,两个同甘共苦的人,貌似更加懂对方,更加心有灵犀。
好在她们的性格都很好,苦难的生活没有磨掉她们身上本来应有的青春自信,现实的艰难也没有阻挡着她们追求爱情的信心。
4.
闷热的夜晚,天空被乌压压的黑云笼罩着,暴风雨就要来了。
魏漫漫和苏萍俩人抑制不住体内的饥饿,来到附近小夜市摊要了两碗牛肉面。
刚付完钱要走,就听到上空传来一声响彻云霄的闪电,随即大雨倾盆而来,魏漫漫和苏萍来不及撑伞,只好抱头朝厂子方向跑。
突然,魏漫漫脚一滑,趴倒在马路中央,此时一辆黑色小轿车朝她飞驰而来,苏萍吓得尖叫一声。
好在有惊无险,小轿车猛地踩住刹车,停在距离魏漫漫仅一步的位置。
里面下来一个男人,黑暗中魏漫漫和苏萍还是一眼认出了他,秦加恒。
“没事吧!”
暴雨中男人扶起魏漫漫,苏萍也跑了过来,暴雨似乎是故意的,愈加猛烈疯狂。
“到我车上来,我送你们回去。”
秦加恒根本没有认出她们来,抱起摔倒在地上的魏漫漫就匆匆朝车中走。
在车里,秦加恒递给她们毛巾。
“经理,谢谢你!”魏漫漫一边擦脸一边感谢道。
秦加恒听到后面的女孩称呼自己为经理,好奇的回头打量起来,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一样,嘴角微微上扬。
“暑假工?对吧!”
“是的呢,经理,记性不错嘛!”苏萍抢着回答。
魏漫漫张着的嘴尴尬的笑了笑,又低着头使劲擦着自己潮湿的头发。
“我带你们去工厂吧!”秦加恒盯着魏漫漫说道。
“谢谢经理。”
5.
自从上次秦加恒带他们回到工厂宿舍后,魏漫漫和苏萍之间的话题总是少不了他,苏萍说她不喜欢秦加恒这样的大男孩,感觉他没有安全感,魏漫漫倒非常坦诚的表露自己的内心,就是喜欢他。
秦加恒似乎也是有意的,经常来魏漫漫所在的车间瞎转悠,而且每次都会在她们两个女孩子身边停留好久。
魏漫漫是个大胆的女孩,一点也不羞涩,每次秦加恒过来她都会把眼镜睁得圆滚滚的,直勾勾地盯着他看,这次也是如此,秦加恒还没走到她们所在的位置时,魏漫漫就发现了她,也许是心有灵犀吧,一抬头,心上人正朝她走来。
魏漫漫一边偷笑一边用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苏萍,微微侧过脸来小声跟她低估道:“秦总来了!”
苏萍也很欣喜,抬头去看,回应道:“有没有感觉他今天刘海很顺,是不是为了你精心打扮了一番,哈哈……”
“讨厌啦,不过感觉好好看的样子,今天我一定要加他微信,哼!”魏漫漫看着一点点朝她们逼近的秦加恒,一边坏笑的小声说道。
她的心里眼里都是秦加恒,她没有注意到身边好朋友苏萍眼神的变化。
“魏漫漫,你老是看我干嘛?”
秦加恒被魏漫漫直勾勾的眼神看的心花怒放,忍不住偷偷贴近她的耳朵问道。
魏漫漫心里已经乐的不成样子了,脸也随着心开始笑成一朵灿烂的花。
“你猜?”
“……”
那天后,俩人加了微信,是魏漫漫主动提起,但是秦加恒似乎也有这个意思,当然也加了苏萍,因为当时苏萍也拿出了手机,而且提前打开了微信。魏漫漫是个粗心的女孩,苏萍如此明显的举动,她都看不出来,只因为她说了,她不喜欢秦加恒这样的大男孩。直到最后一刻时,她都不相信自己的好朋友竟然做出如此恶心的事。
6.
八月份的最后一天,魏漫漫和秦加恒正式在一起了,第二天就要开学了,秦加恒把魏漫漫送到学校,给她买了好多好多她喜欢吃的零食。临走时,叮嘱她说,最好专升本。
魏漫漫是专科生,其实她高中成绩挺好的,但是不挤巧,高考那天她突然来姨妈,痛经使她那场英语考的一塌糊涂,也因此名落孙山,二本线查一分。对于读专科本科,魏漫漫不以为然,她认为学历不重要,以后有个工作不就行了。但是没想到她会因为这一点失去他最喜欢的男人。
异地恋两个月时,秦加恒开始对魏漫漫不在关心,也不怎么经常开车去学校看她了,魏漫漫在温州,秦加恒在杭州,相隔不远,但是心却越来越远了。魏漫漫害怕极了,她十分珍惜这个大她五岁的大男孩,她也十分希望以后结婚的人是他。可终究有缘无分。
七月份相识,九月份恋爱,十二月份时,秦加恒出轨了,而且是魏漫漫亲眼目睹的。
临近春节,魏漫漫安奈不住心里对秦加恒的思念,不顾父母的反对,硬是偷偷摸摸买了去杭州的火车,虽然秦加恒现在对她的态度不冷不热的,但是魏漫漫认为,只要她去了,俩人见了面就会和好如初。
还没走到秦加恒的公寓时,魏漫漫就闻到一股好闻的饭菜味,魏漫漫摸了摸肚子,好饿啊,想到自己晕车从早上到现在快中午了,滴食未进,但是又一想马上就能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就忍不住加快了步伐。
突然她的眼睛盯着前方,脚步停在原地,手里拿着的美食也“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前方的两个人也停在原地,牵着的手不由自主的松开了。魏漫漫只感觉眼睛酸酸的,眼里涌出一股热流,她的身体是麻木的,她艰难地转过身,拼命朝前跑,下楼梯时,不小心摔倒在地,恍惚中她似乎听到秦加恒担心地说,“小心点。”,肯定是错觉,她忍住疼痛,一股气跑下楼,边哭边朝车站走去。她期待着,秦加恒会下来抱住她说,是误会。她想自己一定会原谅他的。
但是没有,在火车上,秦加恒发来微信说:对不起,小漫,我们不合适,我们之间没有多少共同语言。
与此同时,苏萍也发来微信说:漫,对不起,这句话,我一直都想找机会跟你说,但是我没有勇气,加恒和我早在一起了,我们之间有共同的语言,因为我是重点学校的学生,他喜欢优秀的女生。
7.
“还不走,不是讲坐一会吗,你他妈的说话就是在放屁。”
徐莱突然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猛的拍了一下魏漫漫,吓的魏漫漫把刚才的伤心都遗忘了。
“走!”
魏漫漫站起身,擦掉眼角的泪痕,跟着徐莱再次钻进她厌恶的酒吧,她醉了,那晚她哭着趴在徐莱身上,边哭边说。直到那晚,徐莱才知道魏漫漫为什么经常会一个人失魂落魄。
徐莱是个冲到的丫头,她知道魏漫漫的心结后,一直铭记于心,她也偷偷记下了秦加恒的手机号。
魏漫漫把读研的学校报在偏远的北方,听说那里的人脾气性格都很随和,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她打心眼里喜欢这样的生活场景。
临去学校的前一天,徐莱把她骗到一个咖啡馆,说是自己找到男朋友了,让她来鉴定鉴定。魏漫漫没想到到地方后,看到的竟然是秦加恒。
这次见他,魏漫漫发现自己的心没有剧烈的跳动,非常的平静正常,或许是时间久了吧,她的心也平复过来了。
秦加恒穿着一身淡灰色的运动套装,还是原来的发型,原来的肤色,只是眼角多了一些纹路,岁月在他脸上还是雕琢了一下。
看见魏漫漫走进来后,徐莱就借口出去了,,秦加恒看着魏漫漫,尴尬地站起身,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漫漫,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魏漫漫大方地看着他,微笑的说道。
俩人坐下来后,彼此互相看着,过了好久,魏漫漫首先打破尴尬的气氛。
“你们,还好吗?”
秦加恒听到后,先是一愣,随后垂下眼帘,淡淡道:“我们早散了。”
魏漫漫吃惊地睁大眼睛,她以为自己听到这个消息后会开心,但没想到自己的心依旧非常平静,不疼不痒。
“怎么就散了?”
“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都是高学历,有共同的话语,但终究还是价值观不合……”秦加恒说话时一直低着头,他不敢去看魏漫漫水汪汪的大眼睛,当时他爱的就是这双清澈透明的眼,可自己竟如此肤浅的看不起她的学历,如今她已研究生的身份坐在他面前,自己竟然这般懦弱到抬不起头来。
“对不起……”秦加恒抬起早已湿润的眼睛,看着魏漫漫道歉当初的事。
魏漫漫看着眼前的秦加恒,其实她早就释怀了,今天看到他后,更是打开了心结。
“祝你好运!”这是魏漫漫留给秦加恒的最后一句话。
秦加恒望着大步离开的魏漫漫,心里空落落的,这么多年才认清自己的内心,自己心里喜欢的还是她,懊恼悔恨贯彻了秦加恒的整个身体,往后余生,这个女孩如水般的眼睛,再不回对他笑。
8.
看到魏漫漫疾步走出来,蹲在门口的徐莱赶紧追上去,“别打我啊,漫,我本意是好的……”
“哎呀,你哪只眼看到我要打你啊?”魏漫漫挽着徐莱的胳膊矫嗔道。
“那就是说你要感谢我啦!”
“走,请你吃宵夜。”
“不,我要喝酒。”徐莱建议道。
“你忘了,我明天要去学校的。”
“好吧,那我要狠狠地宰你一顿,吃最贵的。”
“行,你说的算。”
魏漫漫抬起头,今晚的月亮格外的圆,星星也很耀眼,城市的高楼看起来像一副参差不齐的画,画中映射着一个人的一生要走的路线,蜿蜒曲折,磕磕绊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