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从赣州回来，到深圳北站的时候，整个城市已在夜幕的笼罩下。

从北站回家还有一段路，本想着坐地铁，但那个点地铁拥挤不堪，奔波了两日，实在疲惫，想着还要在沙丁鱼罐头似的车厢里再熬过半个小时就一阵胆颤。

之后我约了辆专车，站在站前广场一边等着专车一边看着这座城市的浮华，然后大口呼吸着这个夜晚还算清晰的空气。

专车停在我身旁的时候，我拉开车门钻进去系上安全带就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司机应该是看了我两眼，然后见我这般模样便没有说话，只是把刚刚放着的音乐关掉。

深圳这个点的道路依旧拥堵，后来司机嫌着在城市的大街小巷这样穿梭太过缓慢，就自作主张地拐上了高速，我打个盹，醒来的时候，一看外面，我嚓，黑黢黢的一大片，在脑袋片刻的昏沉之后，我一想，我丫的不是刚从赣州回来吗，怎么又上了高速，瞬间吓的一身冷汗，以为遇上了什么不法分子这是在绑票。

我就对着司机大吼了一声，司机也吓的一个机灵，手一抖，车子在路面上扭了几下。

我说，这是哪，卧槽。

司机说，走高速近，关内太堵了。

我说，你停车。

司机说，你别急啊，我已经结束了交易，等下你给我20块钱油费就可以了。

我一看手机，真的交易停止了，我再一想，手心出汗就对着司机说，这不是钱的问题，前面的应急带赶快停车。说着我就要去抢司机的方向盘，司机一侧身挡住我说，小哥，不要命了，我停车就是了。

车子一停稳，我赶紧打开高德地图定位，然后发现自己确实是在回家的路上才松了一口气，司机站在路肩上抽烟，一边抽一边说，我要谋财害命的话你早就完了，我是想着快点回去啊，看你睡着了，又不想打搅你，现在的年轻人也挺累的，这下好了，回去老婆又得教训我了。

我确定自己是安全的，也就放下心来，走到司机面前道了个歉，司机本来绷着的脸也松了下来说，也怪我，回家心急，换做我也应该会和你一样。

车子重新在高速上狂奔起来，本来的一点睡意被这一折腾已然全无，我想今晚可能都会失眠。反正睡不着了，就和司机聊起来。

司机姓孙，他说，你喊我老孙就是了。

老孙说，小哥，本来这一趟我不准备拉的，一看你家和我家很近，反正顺路就抢了你的单。

我说，像你们跑专车的10点不是生意正好的时候吗。

老孙一笑然后甩甩头意思让我看后面，我看了一下，是一个蛋糕，还有一束鲜花。

老孙说，今天是和我媳妇结婚一周年纪念，我本来是说今晚就休假了，可是我媳妇她说周末生意好，去出跑几趟，没想到刚才关内那一通堵车这下铁定就晚了。

我说，那你好福气啊。

老孙叹了口气说，我是福气好，可我媳妇她福气就不好了，跟了我没过过几天好日子，之前我是开出租车的，开了几年有点积蓄本来想着什么时候放个假带着媳妇好好旅游一下，可是这些网上叫车的软件一出来，生意就差了太多了。我和老婆就寻思着买辆新车自己跑，这下旅游的计划又遥遥无期了，二十来万就买这车了。

高速上可以听见车窗外的风声，路灯凄晃地打在地上，彼此相邻的路灯却也彼此相接连成一片，我看着老孙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就随口搭了一句，后面都会好起来的。

老孙把方向盘左打，然后一脚油门超去了前面那辆大货车说，我也觉得本来是会越来越好的，说句实话，开专车比开出租车赚钱，也自由，心情好就开，想休息也可以休息，逢年过年有自己的车也有面子，可是前两天深圳的出租车司机集体这么一闹，听说互联网叫车又要整改，这一改又不知道会是什么样。

我没有接话，老孙顿了片刻就接着说，出来的时候本来说晚上好好吃一顿就可以了，她一大清早就去菜市场买了虾买了肉买了鱼，还买了一瓶红酒，她不知道我买了花买了蛋糕，也算是给她一个惊喜，她那个人啊，节约的很，要是真被她知道了肯定要数落我半天说我浪费。

我笑了一下说，那你这不是先斩后奏了。

老孙说，女人啊，嘴上说的不一定是心里想的，虽然一边心疼钱但另一边却也是幸福的。不就多花两百块钱嘛，要是能够让这个纪念日变的有意义又算什么啦。老孙说着撇头看了一下我说，嘿，小伙子，看我俩挺投缘的和你唠叨两句心里话你会不会觉得我啰嗦。

我说，不会。

他说，其实平日里我很闷的，哪会在车上放音乐，还不是因为今天心情好。

我说，结婚纪念日嘛。

他哈哈笑着说，是咯，是咯，人逢喜事精神爽啦。

他说着的时候电话响了，响了三下就挂了，老孙说，肯定是我那媳妇打的。

我说，也可能是诈骗啊，保险公司吧。

他点点头说也是，不过我觉得肯定是我媳妇，那些垃圾电话要不响一下挂了，要不打到你接为止，我媳妇和我以响三声为暗号。他边说边拿着手机看，看了一眼就很自豪地把手机侧着晃了晃说，看，是我媳妇吧。说完他就点开微信然后说了一段语音：十分钟后到家，你先吃。

他说完把电话扔在旁边和我说，这是我媳妇想出来的，也算是省点开销。他说着的时候看着目瞪口呆的我笑了，他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媳妇特抠啊，你要真这样觉得我跟你急哟。

我连连摆手说，没有，没有。

前面就是高速路口的收费站，出了这个站再往前几分钟就到我家了，车子慢下来，跟着前车缓缓挪行，老孙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说，你知道我这么多年的梦想是什么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和一个30多岁的专车司机谈梦想真是有点不可思议。我说，我都忘了自己的梦想了，在这座城市里，每天穿梭在人潮人海里，梦想要是能闪光就好了，起码有人可以看见我，然后噼里啪啦跑过来，一把揪住我说，嘿，小子，你是个有梦想的人诶。就像抓到什么珍惜物种似的。

老孙看着我说，你说话还蛮有意思的。

我说，哪有什么意思，人生都快没意思了，快说说你的梦想，让我找点意思出来。

老孙可能觉得我的话有点绕，愣了半晌才说，我的梦想就是可以用我喜欢的方式去爱我媳妇。

到收费岗的时候我拿了二十块钱给老孙，老孙不要，我说，按理说这个应该我给。老孙就接过去，下了高速，我想起来老孙刚才说的话就问他，你喜欢的方式是什么。

老孙说，你觉得在这个现实的社会里爱情最舒服的方式是什么。

我摇了摇头。

老孙叹了口气说，就是今天本来是结婚纪念日我就什么也不干，陪着我媳妇整整一天，才他妈不要为了几块钱又出来跑到这么晚回去，就是想打电话就打，管它什么话费浪不浪费，还有就是这花这蛋糕，我还先斩后奏个屁，最好的就是包个总统套房，扑满玫瑰花瓣的床，三层蛋糕的小推车随时准备好，再来一点小提琴伴奏就最好，就算这个没有，西餐牛排红酒香槟是铁定在桌子上摆好。

我说，这就是你喜欢的方式。

老孙说，难道你在深圳奋斗不也是为了有一天能够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去爱一个人，去保护一个人吗？

到我家楼下的时候，我从车上下来和老孙说，也许还有其他的方式。

老孙笑笑说，当然有，爱一个人的方式有几千种，几万种，但那些都是退而求其次的，或者次次，更次次的。对一个男人来说悲哀的地方也就在这里，你明明觉得自己找到了最好的媳妇，却只能用退而求其次的方式去爱她。

我怕错过你，也怕错过本该努力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