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

  夏季的微风吹透了绿树山花,我扬鞭纵马驰骋在广袤如茵的大草原上。红色的衣服映得枣红马的鬃毛更加夺目,艳红的薄纱吹拂着我的脸颊,我深深地呼吸着空气里青草的清香,尽情地享受着山风带来的抚摸。

      我来到了曾经的丛林前,我翻身下马,枣红马乖乖地去一旁草叶茂盛的地方吃草,我望着这一片熟悉而神秘丛林,我又想起了他,想起了他的声音和他身上散发的涩涩的味道。就在这时我听到了远处传来马蹄飞扬的声音,交错嘈杂的马蹄声告诉我不远处正有一群马队向这边袭来。

  果然,我看到前方奔腾的马队,马上的人全部用红绸蒙脸,仿佛看到猎物一般兴奋地摇着鞭子大声吆喝着。

        不一会儿我被他们团团围住,马蹄扬起尘土扑面而来,我看不清楚他们的样貌,但从感觉判断多半是背龙山的土匪。

      领头的汉子骑在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审视而寒光凛凛看着我,我的心突突地跳起来。如果真是土匪,在这荒野上,我可真是叫天不灵、叫地不应了!

  我命令自己要镇静,迎着他的目光,我毫不躲避地回视着他,领头的汉子忽然爽朗的大笑了几声,从马上飞身下来,赞道:“小姑娘有胆量。”

      那汉子沉吟了一下,接着说:“背龙山听说过吗?我们是背龙山的人,可知道我们那儿的规矩?”“果然是土匪!”我心下暗想脱身的办法。

  “你是背龙山的大当家的吗?我问道。

  那汉子又笑了几声,扯下蒙面红绸,一张粗豪的脸透着好奇的神情,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你的骑马装备,嚣张气焰已经告诉我答案了。”我说。

  “哈哈哈---我喜欢聪明的人,老子坐不改名,行不改姓,我就是背龙山大当家赵天江!”

  他看着我没再接话,说道:“怎么?吓傻了。我说过遇到我们背龙山的人必须留下些什么,不然岂不是有负土匪的名声。”他的话让身后的一群土匪异常兴奋,他们起哄吆喝起来,污言秽语滚滚而出。

  “闭嘴!谁再说一句我扯掉他的舌头!”赵天江回头喊道,一双眼睛透着寒光狠辣,下面的人瞬间鸦雀无声了。

  一股莫名的怒火在我体内翻腾着,心想:“这么明目张胆的嚣张气焰,真可恶!”我挺直了腰背,大声说道:“我曾经听过背龙山上的人都是劫富济贫的好汉,今日一见果然都是假话。”我这话肯定激起群情激奋,但此刻的我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面对着一群匪患,却不知收敛,这种火爆性格为自己的人生确实带来不少麻烦,但也带来了不少转机。

  “哈哈哈--”赵天江忽然大笑起来,说道:“丫头够味!”他手持马鞭走到我身边,挑衅地说道:“给我回背龙山做压寨夫人怎样?”

  我站在原地,手心冒汗,沉心一想,灵机一动,笑道:“赵当家的,你凭什么觉得我坐得起你的压寨夫人,你听好,我曾许过三愿,若能如愿,我心甘情愿地伴你左右。

        我面容沉静地举手列举道:“一愿家人安康山寨和睦;二愿觅一英雄伴我一生;三愿比翼双飞驰骋江湖,说完我也挑衅地回视他。

        明媚的阳光撒向大地,照耀在赵天江的脸上,他眯起眼睛冲我点点头,他挺直了腰板冲着队伍摆了一下手,一扬鞭跳上马背,洪亮的声音灌入我的耳膜:”丫头,你听好喽,大爷我的英雄事迹会让你心服口服的,我不强娶你,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地做我赵天江的压寨夫人!“说完,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而后跃身上马,再一回顾望向我,瞬即双手勒转马头,扬鞭纵马。          “踏...踏.....”之声响彻山谷,众人追随而去。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时才感觉双腿犹如灌铅般酸胀无力,一时支持不住蹲坐在地上。

      忽然一阵清风拂过,我的精神为之一振,起身拍打掉衣裙上的灰尘,深深吸了一口气,眼望四周群山环绕,空灵俊秀,巍峨耸立。我被这绝美风景吸引住,已经忘却了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

  我心里想道:”深处这番美景中,不知山外的天地如何?自小深居山寨,从未踏出九龙寨一步,平日的世界除了打猎,就是去山林中疯玩,不知外面的世界是怎样?只从书籍中寻觅到点点滴滴。这份好奇时刻牵动着我的情肠,弥漫胸际,我此刻更加坚定了去外面闯荡的决心,于是暗暗定下心来。

      我驰马来到一处僻静的山涧处,这里水汽旺盛,绿意盎然。我的枣红马顺从的停驻在山涧旁,低头饮水,而我脱去鞋袜,赤脚插入清凉的溪流里,伸了伸懒腰,感叹道:“好舒服呀!”水流的叮叮咚咚声在耳边像愉悦的音符。

  我从马鞍旁的袋子里抽出一把竹笛,对着一涧碧波轻轻吟出:“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竹笛声声入耳,对着这江水之横流,山势之阻碍,幽咽一曲天地开。

      暮色慢慢爬上山谷,我收拾行装准备回家去。

  赵天江自从见到一身红衣,艳如春花的沈苏梅以后,整个人有点失魂落魄,干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以往豪气干云的气势在儿女情长面前竟然败下阵来。

        他很疑惑,疑惑到恼怒不堪,所以此时的背龙山人人自危,生怕惹怒大当家的,吼骂事小,惹得家法上身可不是闹着玩。

      背龙山的土匪个个见到赵天江都是溜着墙根走,躲着他,也有倒霉碰到枪口上的。这日赵天江兴想去枪弹库巡视,发现里面枪支摆放凌乱不堪,弹药成堆混放,气不打一处来,拿起马鞭对着看守库房的小子一顿猛抽。鬼哭狼嚎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后山,也没人敢劝。

      赵天江打累了,跑到马棚,抢过缰绳飞身上马,扬鞭一打,枣红马吃痛,没命地飞驰而去。二当家的追在后面着急的喊叫声,全部淹没在马蹄扬起漫天尘土里。

  在万里蓝天下,赵天江纵马驰骋向寨民居住的方向。

        九龙山寨四周山石林立,平地拔起,每一座山峰都好像自天外飞来,岩峰竞秀,各自独立;水域澄碧清冽、游鱼丰足;民风醇厚、夜不闭户,好一派世外桃源之势。

      赵天江来到此地,亦被这如画景致征服,他下马牵绳,徐徐漫步在这青山绿水间,他目及所至,妇孺三五成群或溪边浣衣,或追逐嬉戏,每个人神情安逸,状态平和。“这真是一处修养生息的好地方!”赵天江不由赞叹道。

  他被眼前的山水吸引,差点忘记了此行来此的目的,他要找到那日的红衣女子,可是当日被女子激将,竟忘了询问姓名和住址,其实就是问了那女子也不会相告,赵天江只是从她当日骑马装备上判断那女子应该是会打猎的。

  ”如何才能找到?“赵天江搜肠刮肚地想着。他叉着腰四周逡巡着,期望能有线索出现。

  他索性走近溪边浣洗衣物的妇人,心想:真他妈的丢脸,一个大老爷们打听一个女人的下落。 赵天江有点不好意思用手习惯性地划划头发,俯下身压低声音地问道:”大姐,向你打听个人好吗?“

  洗衣妇人扭头看见一个粗莽大汉蹲在身边,吓了一跳,赶紧站起身来,警觉地看着赵天江。

  赵天江清清嗓音,呵呵笑道:”大姐,你别害怕,我是向你打听个人。“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银元,小心翼翼地放到妇人的衣服堆上。

  洗衣妇人看这汉子目光晴朗,粗莽中竟有孩童神色,料想不是坏人,回答道:”你打听什么人?“

  ”大姐,这个寨子叫甚名字?周围有没有以打猎为生的住户?“赵天江问道。

  “我们这个寨子叫做九龙寨,大部分长住在这里的都是猎户,后山有一片很大的密林,猎户经常去那里打猎。”妇人手指着山的那边。

  “你们这里有没有女猎户?就是起码打猎不亚于男人的。”

  “有,后山寨沈修文的女儿就是个好猎手,骑马打猎样样好。”

  “她叫什么名字?”

  “沈苏梅。”妇人说完疑惑的打量了打量眼前的汉子,道:“你找她?你认识她吗?”

  赵天江心里一震,望着妇人道:“是的,我有事请她帮忙,你能告诉我怎么找到她吗?”赵天江看那妇人有些犹豫,冲她一拱手:“大姐,我真是找她有急事,请你指个方向,告诉我她具体住在哪里。”说完又从口袋里掏出四块银元放在刚才的位置。

  妇人不好意思的扭捏道:“我不是要钱.......我只是问清楚,大家毕竟住在一个山寨,乡里乡亲的,不能白白的泄露人家的住址。”

  赵天江面含笑意的再一拱手,那妇人详细的把方位告诉了他。赵天江道完谢,迫不及待地纵马离开。

  梨花树下中年人击剑吹箫,妇人添水烹茶,正是”中年才子耽丝竹,俭岁高人厌箆萝。“这里正是九龙寨七星岩,父亲沈修文自从弃官归农,携着母亲来到这一方远离尘世的所在,犁地建屋,两厢恩爱,闲时修文习武,逍遥自在,已经十八年了。

  七星岩,我们居住的这片地方,俗称“雾延地带”,每日清晨白雾皑皑弥漫岩上,堪称仙境,待雾褪去这里就是空气最清澈的所在。我自小就在此岩上练武精修,父亲和母亲从没有谈论过我出生前的事情,他们每日你修剑来我织布,十分的恩爱,有时他俩你侬我侬情深言言时,我就钻进后山的林子,这时自己心情放松而畅快,我会在灌木丛里摘野果吃,又酸又甜的浆果把我的嘴甜开了花,我会兴奋地追赶野鹿,爬到树枝高高的地方欣赏密林中的景致,我在那里一待就是一天,娘亲笑称我“小野人”。

  今日父亲和我两人合力围剿猎得一只香獐子,獐不结群,性灵窜跳,善于隐藏,猎得不易。古诗云:蜡照半笼金翡翠。麝香微度绣芙蓉。可见它的珍贵。

  月光下卷缩在梨花树下的香獐子,双目灵动,嘤嘤哀嚎,我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着香獐子的动静,心中竟有一丝不忍,默默叹气道:”獐子啊獐子,可怜你落得猎户手中,下一世可别再生为畜,任人宰割了。“忽然香獐子眨了眨晶亮的眼睛,仿佛会意般半坐起了身子,把我吓了一跳,握着匕首的手微微颤抖。我绷住神经,利落地举起匕首,一刀捅入香獐子的咽喉部,然后手腕一别,鲜血喷洒向梨花树干上,点点嫣红仿若梅花。我迅速拔刀取麝,一切行云流水般的熟练完结。待我处理完宰杀的工序,爹爹和娘亲的屋舍还是房门紧闭,我摇摇头叹息道:”害怕宰杀还做猎户。“我端着水盆去屋前不远处的溪水边洗澡。 寂静的山林小道上月影浮动,夜风吹动树枝左右摇摆,偶有人影般的映像掠过眼前,好在我经常走这片夜路 ,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我快步穿过林间,前面一涧月光潋滟的水潭迎面而至。

  我解开罗衫,褪去裙袜,赤脚踏在冰凉的水石上,忽然一只夜鸟从隐蔽的树枝间直刺刺的斜冲出来,惊得我赶忙拽住衣衫遮住自己,定睛看个仔细,目之所及除了风动树枝没看到任何动静。可是我总是感觉在某个隐蔽的地方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想到这我感觉头皮发麻,心想今后不能再来这片水域洗澡了。不知怎得近来总是莫名的心神不宁,也不知哪里的问题,真是让人心烦。

  我轻甩起乌亮的秀发,披散及腰际,心下想到:”别胡思乱想了,好好洗个澡睡一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我缓缓沉入冰凉的谭水,瞬间镇静了心中烦闷,清湛的水流滑过我的肌肤,舒爽着我周身的神经,我憋住一口气将自己沉入潭底经久不动,这是我长期练就的一招憋气功夫,大大增进了我的吐纳之气,沈家功夫注重内修真气,招式其次,修为为重,正好和如今的吐纳修为相合为一。

  七星岩里怪石林立,我洗完澡后端起装着清洗完的衣物的水盆,沿着陡立的山石,一路跳跃着竟也如履平地,远处家里的灯光向我招手。

  忽然在山石后面闪出一个人影挡在我的面前,“是谁?”我惊叫道。

  那人走近我,月光浮动在他的脸上,我看清楚了来人,这人我认识,他是寨溪口刀匠老李头的儿子——李阿峰。

  “你怎么回事,吓了我一跳。”

  李阿峰露出一口黄牙咧着嘴笑着,我的心突突地跳着,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我没有理他,刚想离开,李阿峰故意挡在我的面前,嬉皮笑脸道:“沈家姑娘,我喜欢你很久了,明天我让我爹去你家提亲,你今晚陪陪我吧。”说完就上手搂我,我一沉气,甩过一腿把他踢翻在地。

  看着他躺在地上吱哇乱叫,我警告他:“今后你再敢出现在我面前,我摔断你的双腿。你听好喽!“我气冲冲的端着水盆走开了,走在半路我发现自己的绣花鞋竟然掉了一只,心想到:”一定是刚在甩那一脚给踢掉了。“我着急离开,竟然没感觉到掉了一只鞋。决计不能再返回去了,我正暗自抱怨这么倒霉。

  突然感到肩部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我抬头望去,自己的魂差点丢掉一半,心想今晚真是背到家了,刚甩掉一个,又来一个,林道旁的一棵大树上面赫然坐着一个人,漂移的月光下闪动着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正洋洋自得地俯视着自己。

  “赵天江!”我惊呼道。

  “哈哈哈,咱们果然有缘,我随性而至此地竟能碰上你,哎呀,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呐。”赵天江轻松的从树上跃下,嘴上不停地揶揄道。

  他走近我,审视的目光中似有簇簇火焰,我在这种目光的注视下,竟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心脏开始砰砰乱跳起来。

  “丫头,大晚上的你自己跑在这荒郊野外,胆子不是一般的大,不怕遇到坏人。”

  “当然怕了,这不刚赶走了猎狗又遇到豺狼!”

  ”丫头,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小心惹祸上身,以后有任何需要都可以上背龙山找我帮忙。“赵天江拍着胸脯道。

  ”去找你帮忙,那我不是成了女土匪了。“我脱口而出,忽然想到先前他说过要让我做他压寨夫人的话,我的双颊热辣辣的,赵天江嬉皮笑脸的对我说笑着。

  我不再搭理赵天江,心里暗暗盘算着接下来的应对之策。赵天江也是脸皮够厚,别人骂着也不介意,仍然跟在我身旁,像个鬼影子甩都甩不掉。

  我赌气越走越快,气沉丹田,我自小师从峨眉派幽耶师太练就一身轻功,当下使得一招“蜻蜓点水花底滑”,将赵天江远远甩在后面。当我跑到一处山坡上天已蒙蒙亮,转身看着赵天江越来越小的身影,自己忍不住暗暗发笑。

  忽然我感觉阴风阵阵,目下所及之处山草涌动,树枝摇曳,我惊恐的望着暗黑的丛林中有一双绿幽幽的眼睛在看着我,我的脚象钉在原地动弹不得,说时迟,那时快,从丛林中冲出一只黑色的庞然大物,待我看清楚时,我的下巴惊掉了,离我几米处冲过来的竟是一只狼。

  那张牙舞爪的狼扑向我那一刻,我闭上眼索性等死,因为我知道我逃不掉了。谁知我忽然听到“咔嚓”一声,接着一声闷响坠地,我想我还活着!我胆怯的睁开眼睛,看到那只狼已倒地不动,我回过头看到赵天江站在不远处,我懵懂的转过身仔细看那只狼时,发现狼的咽喉部赫然插着一只匕首,一只刀柄闪耀着宝石光泽的匕首,赵天江救了我一命。我腿一软,倒在了奔向我的赵天江的怀里。

  篝火旁,我嚼着美味的烤鸡翅,能量又回到了我的体内,我一边啃着鸡翅一边偷眼看着身旁给我烤鸡的赵天江。

  “你呀,不听人劝,走夜路遇到危险了吧,以后呀有点敬畏心,你就少很多麻烦。”赵天江唠唠叨叨个没完。

  我索性丢下吃完的鸡架说道:“我回家了,你走不走。”我瑟缩着脖颈,夜风很凉。

  赵天江脱下自己的大褂披在我的双肩上,我不领情的挣脱掉了,然后跑开了。赵天江跟上我,诚恳说道:“我送你回去吧。”我不置可否的放慢了脚步。

  我俩走在天蒙蒙亮的山道上,一路无话。

  他送我到七星岩下,我停住脚步,警告他别再跟着我了,他对于我的不知好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我转身就走,他抓住我的手,我立马就要上手打他,谁知他另一只手举在我面前的是那把刺死狼的匕首,借着天光乍现的亮光,我看到的是一把镶嵌着七彩宝石的匕首,华丽的刀鞘引人注目。

  “宝刀赠侠女。”赵天江正色说道。

  我看着难得有正经神色的赵天江,他把匕首交到我手里,转身大踏步的走开了。

  我出神的愣了片刻,回过神来才想起我竟一夜未归,“爹的藤条肯定已经准备好了”我喃喃自语道,一溜烟的跑回了家。

  日头高高的照进室内,夏日微风悄悄潜进帘笼,我伸了伸懒腰,眯着眼睛感受着已经日上三竿的一天,庭院内幽幽的笛声真是让人舒服,我翻身压着被褥继续朦胧睡去。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徜徉在青山绿水间,忽然变得风雨雷作,雨点扑簌簌的声音敲击着我的神经,感觉耳边嗡嗡的声音越来越大,我一下子惊醒了,屋外有熙熙攘攘的吵嚷声,并且越来越响。我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侧耳仔细分辨声音,我听到爹爹高声说着什么,还有人在啜泣的声音——好像是娘亲的声音!我娘在哭!

  我腾得一声坐了起来,利落地穿上家常衣裳,汲着鞋子跑了出去。

  房前两株梨树下围着一群寨民,男男女女十几人,还有孩童玩闹其间,院落正中间站着一个手拿布告的官差,身旁四五人围作他旁。

  只听得为首兵丁叫喊道:“昨夜七星岩外二三十里处发生一桩命案,死者死状甚惨,四肢被强行折断,腹部内脏被掏空,为首兵丁喊道:”今日我们例行公事来到此地,只因这里是离案发现场最近的地方,昨夜你们都在哪里?有没有发现可疑的线索?“爹爹神情焦急地向官军解释着,娘亲满面忧色。

  我听清楚了事情的原委,狐疑的盘算着昨晚发生的不寻常处。思索下,我排众而出,朗声问道:”被杀之人是哪里人士?官家可否告知?“

  一众兵丁齐眼打量发声的我,接着为首官兵走近我,他上下打量着问道:”你是谁?干什么的?”

  “她是我的女儿,官爷我们可是老实本分的人家。”父亲护着我说道。

  就在这时,一高声颤抖的声音抢众而出,众人转头看往声音来源处,原来正是寨溪口李老汉叫嚷着冲这边跑来。

  ”官爷,官爷——“李老汉抓住官军的衣袖,不停的喘着粗气,这老汉用衣袖摸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哭着脸说道:”官爷,我儿子昨夜一宿未归,今日也无踪迹,我刚才听说这里发生命案,我想看看被杀的人,是不是.......是不是......."李老汉说不下去了,哽咽住声音嗡嗡泣道。

  为首官兵叹气道:“好吧,你跟我们回去辨识一下吧。”接着又朝众人发话道:”我把话先放在这,提供线索者有赏,隐瞒实情者法办!大家可要听清楚喽。“他指着手中的布告又说道:”布告贴在这,知道消息的人可揭告行事!“说完众官兵役着李老汉扬长而去。

  果不出所料,几日后消息传出,死者正是李老汉的独子李阿峰。

  知道这消息时,我的心突突地跳着,父亲看到我的脸色发白,关切道:”梅儿,不舒服吗?你怎么了?“然后把我扶到椅子上,双目炯炯的盯着我瞧。我有点回避着说道:”爹爹,我没事,我去屋里休息一下。“说完我心事重重的回屋了,只觉父亲的目光直视着我的脊背,而我的心此刻沉到了谷底。我担忧这件事会牵扯到我,因为毕竟我在死者遇害的当晚见过他,并且踢了他一脚,当时夜黑人静,我想及时脱身,那一脚的力度肯定不轻。对我而言,当晚的情形历历在目,清晰的我无从逃避。这几日我深受其扰,”不行,今天说什么要去现场看看,只有找到真凶,我才能彻底的洗清自己。“我微锁着眉头暗语道。

  我把装备带好,一身精练的打扮飞身快步来到那片山道上,此处林荫密布,终于走到那处水潭处,正是“古泽深处有蛟龙”一派神秘清凉。我自语道:“如果潭底真有蛟龙,蛟龙深知人类的险恶,恐怕也不会保佑人类了。”我仔细搜寻着四周的痕迹,这片山道不常有人来,只要仔细搜寻,一定能发现线索。果然我在那日踢倒李阿峰的周围发现了一枚银光闪闪的银钉,此物被腐败的落叶掩盖,不仔细勘察很难被发现。我如获至宝捡起银钉仔细观察,发现钉长如银针,一端为十字钉头,实属精致非常。我把它放进自己的荷包里,决定下山交给官府,因为在这荒僻的山道上,实难想到会有什么有钱人路过这遗下的。

  当我回到七星岩时,天色已日中,娘亲布置的茶果被我狼吞虎咽的吃去大半,嘴巴里塞着满满的食物,娘亲摇摇头嗔笑道:“吃慢点,小心噎到。”娘亲的声音真是温柔如水,目光轻柔似梦,我时常羡慕娘亲的美丽,而我却像一个假小子,永远学不会三从四德。

  可是爹爹去哪了?娘亲说他一早就出去了,去寨中集市买些东西。正在这时爹爹回来了,他神色严肃十分焦急地走进屋内,把屋门紧紧关闭,面色沉重地说道:“今早我去集市正好碰见在保安团做干事的老元,他看到我急忙把我叫到一旁,十分神秘地告诉我,山寨发生命案,保安团团长罗长新极力想建功立业,下死命令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这下要来咱家找阿梅去保安团问话。”我听闻怔在原地,娘亲闻言着急的问爹爹:“文哥,梅儿一个女孩家家,怎能去保安团那乌烟瘴气的地方,那里不是官兵就是犯人,咱们梅儿清清白白的女娃岂不是羊入虎口,你可想想办法呀!”

  爹爹面沉如水,神情专注,来回踱步,他这种状态不多见,每遇此必是大事发生,他冥思苦想之时。果然片刻之后,他停下踱步,语气镇定的说道:"让阿梅离开九龙寨,去姑母家避避风头!”娘亲虽有不舍,但这是目前最妥当的办法。虽然爹娘知道我自幼习武,根基扎实,四五个男人也无法近我身,但是毕竟“儿行千里母担忧。”爹爹说事不宜迟,现在就走。娘亲泪水涟涟的将行囊交予我手,临行前爹爹交于我一把乌黑锃亮的精巧手枪防身,我掂量在手十分轻巧,,我将它揣入怀中,正色道:“爹、娘,孩儿就此别过,你们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在爹娘的依依不舍中我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我挚爱的家园。

  背龙山地处荒原,山形呈鱼鳞山脉状层出不穷,在这片临江地界上有一处深山凹谷,住着一群打家劫舍的土匪。陡峭复杂的山势里面暗藏着诸多石岩和凹洞,深长的洞穴里水淋淋的,里面或许就藏着三五撮盗匪,趁着月黑风高的夜晚抢夺钱财和暗害人命。所以人们一听背龙山就两腿发颤,从不敢擅自上山,这也成为夜晚哄骗哭闹孩童入睡的法宝,保准一提背龙山的土匪,孩童立马止住哭闹,瞪着惶恐不安的眼睛躲在母亲的怀抱里。

  我翻过一道梁,拐进一座深山里,因为我自离开七星岩就知道我不会去投靠远房的姑母,我要找出真凶还自己的清白,所以我要去背龙山找大当家的赵天江证明我那晚的行踪,而这些我是万万不能告诉爹娘的。而我敢于深入虎穴,竟然出自我心中对赵天江执拗的信任,简直是不可思议,但是我就这么做了,或许人永远逃不过命运的安排。我加快了脚步,担心天黑了翻不过前面那道梁,我走到一片峡谷地界,山涧水潺潺击打着坚实的石块,我蹲在山涧边,手捧着清凉的泉水,咕咕的喝了两大口,擦了擦脸颊上的水珠,顿时精神百倍,身边的山草丛在山风中飒飒抖着。忽然,峡谷两侧叮当作响,抬头一看,不知哪里钻出了十几条汉子,在那起哄般的哄笑着。

  我毫不惧色,大嚷道:“叫你们大当家的出来见我!”众汉子各持兵器,站立在那哈哈大笑,有一精瘦男人排众而出,冷笑道:“这世上阴阳颠倒啦,竟有如此美艳婆娘独自上山找土匪头子,哈哈哈——“

  我站起身,从怀里掏出那把宝石匕首,喊道:你们赵大当家的说过我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到背龙山找他。“说完我亮出赵天江送我的匕首,我料想到此件宝物定时赵天江的随身之物,土匪们一定认得,果然精瘦男人一摆手,众人停止了哄闹,精瘦男人走近了我,仔细端详我手中的匕首,果然是赵天江的随身之物,精瘦男人对我立马抱拳执手,笑嘻嘻地说:“姑娘,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刚刚冒犯了您,请您恕我不知者不怪之罪哩。”看着他嘻皮笑脸的样子似曾相识,忽然想起了赵天江,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暗暗发笑。我昂起头故作严肃道:“那就带我去见他吧。”

  “好嘞——”精瘦男人又一转身吓了我一跳,他立马讪笑道:“哎呀,姑娘,忘了向您回禀,我们大当家不在山寨。”

  这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赵天江晃了晃发昏的脑袋,努力看清眼前的环境,他发现自己的双臂和双腿全部被紧紧束缚在一根柱子上,他使出全身力气也动弹不得。正在他力争双手时,”嗒“的一声,墙壁上的清油灯亮了四盏,他看清四周是一处空寂寂的山洞,却不见人影,被缚的愤怒冲涨心胸,他怒不可遏道:”那个狗日的害我,有种的出来让我瞧一瞧,别做缩头乌龟,有甚过节明刀明枪的干,就是死了也不丢人!“赵天江咬牙切齿的骂道,就在这时阴影处果真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像幽冥般瘦削的男人从黑暗处走出来,赵天江见到此人第一感觉是人是鬼?来人身穿长袍,轻飘不沾地的步伐很是迅速,他手中拿着一盏油灯似的什物,惨白的面容如僵尸般的凝重,像是长期不见日光,身居在这见鬼的山洞。

  赵天江怔怔地看着这人,一时忘了骂人的话。

  那长袍人阴森森的笑道:”赵大当家的,你可受委屈了,别怪我无礼,只因对您的大名仰慕已久,今日一见乃是你我缘分匪浅呐。“尖细的嗓音回荡在森冷的洞穴里,赵天江瞬间头皮发麻腹内翻腾想吐。长袍人会意的笑笑,像是对别人的反应习以为常,接着说道:”只要赵大当家的送我一件背龙山的宝贝,我们就是患难同袍,我不仅不会为难你,只要是你的心愿我一定会帮你实现的。“

  赵天江听到这儿忽然哈哈一笑,说道:”背龙山可是土匪窝,那里的宝贝必是抢夺而来,你听说过抢来的东西有送人的吗?哈哈哈“赵天江忍俊不禁,实在为自己的能言善辩佩服不已。

  长袍人听到此冷笑道:”亏你好歹还是一山之主,难道不明白舍得的含义吗?你舍了宝贝,得到性命,这帐你应该算的清吧。“这人云淡风轻的口气实在惹恼了赵天江的火爆脾气,赵天江长啸一声,震得长袍人耳膜嗡嗡直响,他不禁吃了一惊,这才知道赵天江内力的深厚,竟在他的预估之外。赵天江怒道:“你个男不男女不女的混球,少他娘的废话,老子不跟你做交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老子眨下眼就不姓赵!”

  说话之间,长袍人夹着劲风,瞬间袍袖伸长如利刃直冲赵天江胸口的“阴煞穴”,接着另支手臂在他胸口轻轻一划、银光一闪,一股极尽阴寒之气顺着手中的银钉注入赵天江的体内。赵天江禁不住身形一晃,瞬间感觉蚀骨之痛自胸腔内四散开来,传至四肢百骸。赵天江面色苍白,冷汗涔涔,原本晴朗的眼睛透着雾蒙蒙的萧瑟,整个人像被抽走精气,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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