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兔不凡


江弦捡到云年时正值深秋,当时他穿着一身单衣坐在木桌前,读的入神,却被一段断断续续的敲门声打断。

他皱了皱眉头,眸子里透出不解。

九重天里知道他下凡的只有衡青,可此刻衡青应是正顶着他的面容在九重天中混淆视听,那此时敲门的又是谁?

他带着不解走向木门,推开门后眉头更是紧皱。

宽大的梧桐树叶被骤然刮起的秋风拂落,只有几只零星坚强的叶子依然傲立枝头,那拂落的树叶尽数落到了一个人身上。

那人穿着一身白衣倒在他的门下,落叶残裙,遮不住的是她明艳动人的模样。

她瞧见门被打开,想伸手拽一拽他的衣角,可那万箭穿心的疼迫使她放弃,只得动动指尖,留下一句:“救…救救我。”

江弦望着晕过去的陌生姑娘犯了难,屋里仅有一张塌,今日将她带回,那便没了他的休憩之地,不过仅顿一下,还是俯身将她抱至卧榻上。

人命关天。

她的衣裳被撕的破烂不堪,隐约透过那破痕瞧见,她身上的伤口多为爪印,一道接着一道,触目惊心。

江弦不解,一个姑娘为何要进这荒郊?

他将自己从天上带下来的药罐子拿出来,拿出治外伤的伤药,涂匀至伤口处。

涂好药,他瞧着她身上已经破烂不堪的衣服,手臂一挥,桌子上便多了一件与她身上一模一样的衫裙。

他看着塌上紧皱眉头的女子,自己的眉头也跟着不自觉的皱了一下。

薄暮时分,那风更是狂傲,呼啸而来的便是那怒吼般的风声,仿佛要将这天上地下搅个痛快。

云年在塌上听着风声悠悠转醒,因着江弦的伤药与她本身的自我愈合能力,她的伤口已无大碍。

睁开眼,引入眼帘的便是混泥的衣裙,斑驳的血迹沾在破口处。她瞧着这落魄样,不由得心里自嘲:“不过就是抢个食,便被同类打成这幅样子,真是丢人。”

她撑着塌坐起身,两只绒绒的兔耳朵一齐冒出,兔牙随之而起,她轻轻地摇了摇脑袋,破烂的裙子倏然间与新的无异。

而后兔耳与兔牙陡然间消失,叫人以为刚刚的不过是幻觉一场。

云年坐在塌上思辰良久,设想了她的处境,倘若她现在出去走了,换来的可能依旧不是好下场,解决这件事便是将抢来的萝卜还回去,可辛辛苦苦挨了顿打抢来的为何要还?

并无二法,她只能想办法留在这,想到此她灵机一动,原本精怪的表情变的楚楚可怜,为了使模样逼真,她又伸手掐红了自己的胳膊,那双兔眼里倏然见蓄满泪水。

她觉得她此刻的模样应当是我见忧怜,她起身下榻去找江弦,走到桌前时她才注意到那与她身上一模一样的衣裳,她心里一暖,然后就将它藏到了婵纱后。

屋外江弦正点着烛火,捧着书卷品读,腰板挺得直直的,边读还边写着些什么,灯火因为风的缘故摇曳不定,却丝毫未影响到他。

但还是被一句:“多谢恩公相救。”打断,这是他今日第二次被她扰乱叫停了,往日里断是没人敢这样的。

他转身相视,褴褛的衣裳被换下,身上的泥土印子也都没有了,发髻随手簪了下,还有些凌散的青丝垂着。

“姑娘身子好些了?”江弦问。

云年心想,是了,下逐客令了,还好她提前便有准备。

她俯身盈盈一礼,梨花带雨的表情跃然脸上,她声音哽咽的说道:“多谢恩公相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如若恩公不嫌弃,云年愿为恩公当牛做马一辈子。”说罢便要双膝落地,行个大礼。

她想着江弦应该扶起她,然后言语推辞,她在顺势表示自己的决心之后,她也就成功了,可谁知江弦竟然没扶,许是习惯了,也许是不想装模作样,云年竟硬生生的磕了个大的。

她的表情僵在了脸上,随即又硬生生的从僵硬的面上扯出了一丝笑容。

有求于人,我忍!

然后楚楚可怜的道:“我从小便独自一人生活,所谓的父母从未管过我,现下突然找到我,却谁知他们将我卖到了西市的杏花楼里,我不想遂了他们的愿,便偷跑了出来。谁知竟跑到了这荒郊野岭,遇到了凶禽猛兽,如若不是恩公,云年怕是都已经没命了。”她讲的情深意动,似是触其伤心往事,她垂眸看地,那明晃晃的眼泪就挂在下睫处。

声音在讲完之后顿了一下,抬眸看着江弦才讲出自己的目的:“如今我不敢独自回家,小女子伶仃一人,还望恩公收留云年,让云年有个一枝之栖。云年愿当牛做马。”

江弦看着跪地不起的云年,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做,她讲的动人,可自己要如何收留她。

“跟着我怕是要吃苦。”,木屋不大,两间屋子一张榻,现如今天冷,他也不知这样艰苦的环境一个姑娘能呆多久。

“我能吃苦,会洗衣做饭,只要恩公肯收留。”云年急道。

“那你便每日做些琐事吧,叫我江弦即可,琴弦的弦。”江弦道。

云年应是,这才起身仔细观察这屋子,木屋破旧,一看便是有了年纪的,屋内的东西简单,几乎什么都没有。

外边的风小些了,只不过木屋的缝沿却没什么用,小风在屋里横行,云年不由得一问:“你不冷吗?”

江弦这才将拳头抵在鼻翼处,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两声:“无事,你若是嫌冷可以将布衾披在身上,今夜天晚,明日再生火吧。”

江弦原以为自己捡了个干活的小丫头,可谁知只是将他原本安逸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

嘴上说着什么都能干,其实连最基本的生火炒菜都不会,直到回到九重天后想起来那场面,还依旧是会忍俊不禁。

那日天一亮云年便自告奋勇的说要做饭,她磨了墨,然后去外边捡了柴火回来,望着从未用过的打火石犯了难。

她学着她见过的人,将火石摩擦,照葫芦画瓢的将火苗抵在柴火上,谁知她的就是跟其他人的不一样,别人的一点就着,她点了半天,火石都灭了,那柴火都还没着。

可早起时她给江弦夸下海口,必定做出一顿大餐来,此刻要面子的不肯回去求助。

江弦就坐在屋里看着她拿着新柴火点,柴火自然是越旧越好,那刚从树上掉下来的,摸着都还潮潮湿湿的,怎么可能点着。

会洗衣,会做饭,能吃苦,他估摸着全都是唬人的。

云年并不知道这些,只知道新鲜的胡萝卜就要最新鲜的物件来配,那还是她辛辛苦苦从树上折下来的。

江弦无奈,她不来找自己,自己只能去找她了,叹了口气,只得放下书出去授她常识,估摸那孤苦伶仃的故事也不可信。

“柴火要旧的才好,这般新的需得搁置几日才能用,我随你一块去捡些吧。”江弦从她手中接过柴火和火石,将它们放到屋外的棚里。

云年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看着去放东西的江弦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

一路上江弦教她哪种的柴火最好烧,哪种的比较难烧,还不忘补刀,指着比较难烧的道:“这种再难烧,也比你刚刚的好些。”

两人不一会儿就捡了两大捆,江弦觉得这下终于可以放心了,便在屋里看起了书。

当江弦看到云年夸下海口的大餐时,竟深深忍住了。

一道胡萝卜炒青菜,一道青菜炒胡萝卜,二者的不同就在于,一个胡萝卜多,一个青菜多,这顿饭可当真是“大”餐。

江弦落坐,用筷子夹起一块胡萝卜,在云年迫切的眼神下不得已说了违心的话:“做的真好,这般厨艺只给你我二人做饭怕是埋没了,你且先攒着,日后的饭由我来做便可。”

云年这才动筷子,炒了的胡萝卜跟新鲜的脆胡萝卜差的真大,好不容易冒着危险从别人口中抢来的食,都这般糟蹋了。

于是她下定决心要留些独食。

没了做饭这件活的云年也乐得轻松,每日便是洗洗衣服,然后坐在屋里瞧着他读书。

可这种安逸平稳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几天,云年的凳子跟长了火种似的,直燎她屁股,让她一刻钟也坐不下去。

东玩玩江弦的发,西看看江弦写过东西的书,尽管她也看不懂。

天气愈寒,之前与寒风较劲的几只叶子,经过一场冬雪也都已凋零。

推门闯入眼帘的便是一片银装素裹,除了风声,寂静的便无其他声音。

云年心里压着的东西再也憋不住了,她求着江弦带她去西市玩,软磨硬泡,捏肩讨好,架不住她这般殷勤的江弦终于开口说了句:“好。”

他们去的时候赶巧,正赶上当地的冬日庙会,当地的村民告诉他们,白日里这庙会是没什么好看的,数到了晚上,灯火葳蕤,那才是真正的锣鼓喧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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