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洁芸
今年的寒比以往来得早。
他昨晚就已经收拾好了行李,一大早就去公司交接好了最后的工作,然后驾车从浙江回江西老家。他轻轻捏了捏副驾驶上新买的毛绒公仔,只要一碰公仔的肚子它就会自动播放《致爱丽丝》的旋律。女儿过两天就满周岁了,昨晚还在视频里咿咿呀呀含混不清地叫着“巴巴”,粉粉嫩嫩的小手隔着屏幕晃来晃去。年关将至,他也随着中国万万外出务工人员涌入浩荡的返乡潮,一年到头的打拼,为的就是年夜饭那张大圆桌的圆满。
九个小时的路程。不出意外的话可以赶上妻子做的晚餐。尽管已经做好了堵车的准备,但总敌不过归心似箭的那份喜悦和激动。G320高速像一座蜿蜒的山丘匍匐在手机地图上,而车内正放着妻子最喜欢那首歌曲,“只要你说你想我,我会翻山越岭来看你。”他随着音乐哼着小调,上午十点,车外只有五度,却是阳光正好。
路过服务区他把保温杯里的茶叶水加满,又检查了一下油箱加了油。油价又涨了,今年的钱不好挣啊,孩子正是要好好养的时候。想到这,他点了一支烟,旁边的一个大哥在和妻子商量着一会是否走国道,怕一会堵车或者是降温封路。2月份了,走哪都堵,他掐灭烟头,深呼吸一口气,踩油门松开离合器,继续踏上归程。
没走多远,手机地图上原本畅通的绿色变成了一大段橙色和一段红色。他跟在长长的车队后面不得不减慢速度,幸好队伍还在缓缓挪动,不至于停下。两个小时过去了,车队彻底不动了,谁都不知道前方几十公里外究竟是什么情况。他有些后悔没有走国道。
车窗外开始飘起了毛毛细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顶着饥肠辘辘给妻子打了个电话。
“我可能赶不到家吃晚餐了,在高速上堵了三个多小时,你和宝宝先吃,别等我了。”
“你都不知道宝宝今天可开心了。”
“嗯,我开车了。路好像疏通了。”
他挂断了那头妻子的温柔,继续专心致志地驾驶着。
冬季的夜幕很快降临,零下的温度最让人恐慌,有经验的司机知道夜间如果路面湿度过大,遇上零下结冰对驾驶的影响有多大。路面很开阔,但他还是把速度放得很慢,即使如此小心谨慎,在经过弯道和上下坡的时候,车轮还是不可避免的有点打滑。凭着自己的经验和冷静,最终还是平稳上路。
车窗外温度越来越低,这意味着如果不及时驶离高速或者停止行程,路面上隐藏在黑夜里的冰面会随时成为他生命的终止符,哪怕只是一条微不足道的凹陷沉积了一点点水。突然,他感觉到方向盘左右摇晃了一下,紧接着,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间里,车轮带着方向盘急剧向左偏转。左方的快速车道上有一辆满装货物的货车正在接近,尖锐的鸣笛刺激他赶紧向右猛打方向盘,眼看避免了一场车祸降临,方向盘却扭转不过来,制动踏板也丝毫不起作用。车沿着惯性一直向右冲,轮胎摩擦着路面发出刺耳的不舒服的鸣叫,他保持着仅存的理智,做最后的努力。车最终撞上了防护栏,在黑夜里发出巨大的声响,只是在几公里以外的人听来只不过是风刮倒树枝丫的一声闷哼。冲下山坡的那一瞬间,他被气囊死死摁压在座位上,副驾驶上传来《致爱丽丝》的旋律。
他听不见来自巨大冲击力的闷响,他听见的只有不停的《致爱丽丝》回响在无尽的深渊……
深夜十一点半,她轻轻摇着小木床里的女儿,手机还在拨打着那个熟悉的号码。
忽然,宝宝一声啼哭打破了夜的寂静,手机那头客气而冰冷疏离的语调传来,
“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