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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东头的王老太傍晚时分得了急症，看情况恐怕熬不过晚上。由于事出突然，一家人难免手忙脚乱，儿子闺女一边哭哭啼啼一边找东找西。

前来帮忙的李家婶子赶紧喝住这几个要乱套的孝子，“现在还不是你们哭的时候，赶紧的，把你妈装老的衣裳找出来，你们也不想你娘她辛苦一辈子赤条条地走吧！”

听了这话，王老太的孩子们止住了悲声，赶紧翻箱倒柜地找王老太早就给自己做好的老嫁妆。

在农村，这人老去的时候大有讲究，一定要在断气之前，把装老的衣服都穿上，断气以后穿就没什么用了，到了阴间要受冻，还有，最后那口气一定不能断在炕上，要断在门板上，这样对后人有好处。

眼看着王老太那口气都到了嗓子眼了，儿女们才找到她上路的衣服。这衣服里三层外三层的，要套在一个即将咽气的老太太身上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来帮忙的婶子大娘赶紧一边唤王老太的闺女给她娘擦洗身子，一边把那些衣服一层层套起来，好一次性穿到王老太身上。

虽然这衣服做得宽袍大袖的，可两三件套在一起也很不服帖，这是老太太最后一身衣服了，就这么皱皱巴巴地穿着去了实在是不像样。

眼看那边王老太的气息越来越弱，李家婶子牙一咬，把王老太的儿女唤到跟前来：“眼看你娘就要走了，你们看这衣服皱皱巴巴不平展，你娘这病又急，也容不了时候，眼下只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了，就是你们兄妹几个，谁把这几件套好的寿衣穿在身上给你娘撑一下，好方便给你娘换上。”

一听这话，王老太的儿女们都不做声了，寿衣是活人能穿的吗，虽然是自己的娘，可到底人鬼殊途啊，谁不怕穿了死人的衣服倒霉。

李家婶子叹口气，“你们都是你娘的好孩子，你娘一定会保佑你们的！”

“不是俺不想帮着穿，俺这身子太粗，别把俺娘的衣服撑破了！”王老太的长子赶紧找了个理由。

小儿子刚要张嘴说点什么，媳妇一脚踢到他腿上，他赶紧耷拉着脑袋蹭到一边去了。

李家婶子把目光移到闺女身上，王老太的闺女支支吾吾地说：“婶子，俺倒是不在乎，可俺还有个吃奶的孩子哩，就怕对孩子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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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婶子转头看看就剩一口气的王老太，摇摇头说：“老伙计，你都听到了，就这么的吧，我尽量给你穿平整点！”

说着，婶子大娘就要上手给王老太换衣服，这时候，王老太的二儿媳秀香一把扯住李家婶子的袖子：“婶子，别让俺娘委委屈屈地走，俺替俺家那死鬼给俺娘撑撑衣服吧！孩他爸走了以后，俺娘对俺不薄，就最后这件事了，俺不怕啥不吉利。”

李家婶子赶紧把衣服拿过来给秀香，秀香把王老太的寿衣穿在自己身上，抻抻这，扯扯那，各处都弄平整了才含着泪小心翼翼地把寿衣脱下来交到李家婶子手上。

王老太的儿子闺女眼瞅着秀香穿上了寿衣，都暗地里松了一口气，王老太也好像似有若无地哼哼了一声。

众人七手八脚把王老太抬到支好的的门板上，王老太就咽了气。

闺女儿子围上来，放开喉咙大声嚎啕起来。王老太的葬礼办得热闹非凡，几个孩子哭得死去活来，外人都说这王家儿女真是孝顺。

办完葬礼，泪儿还没抹干，这几个儿女就把王老太的细软搜了出来，你一件我一件地分起来.

主事的李家婶子气得七窍冒烟，几次提醒这几个儿女，“人家秀香替你娘穿了寿衣，你们咋着也得在东西上偏着人家秀香几分啊！”

可这几个人都装着听不见，其实他们心里有他们的算盘，这老二早就不在了，秀香又只有一个闺女，还不知是谁家人呢，这王家的东西怎么着也得落在老王家啊！

最后，秀香的大伯子发了话：“秀香啊，咱这村里有规矩，老人这被褥要给打幡的儿子，你呢，给咱娘穿了寿衣，咱娘这福被就给你吧，也算留个念想，咱娘的福分都在这床被褥里呢。”

秀香这个傻大姐点点头，二话没说就抱着老太太那床被褥走了。李家婶子眼见着他们几个把王老太的金戒指、金项链都装到自己兜里，却把一床旧被褥给了秀香，气得赶紧回家了。

3
三天圆坟过后就等过头七了，都说头七那天死去的人要回家再看一看。

这天，秀香白天做了些活，累得不轻，闺女也回学校去了，她一个人早早躺炕上歇着，躺着躺着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她竟真的梦见王老太回家来了，可这王老太回家来也不好好和她唠嗑，一个劲挤她，要她往边上挪挪，秀香也纳闷，那么宽的炕，您老坐哪不行，咋还非要坐我躺的这块地方呢？秀香这个倔脾气索性躺着不动，这王老太竟翻了脸，一巴掌把秀香掀炕边上去了。

秀香看着王老太太那副凶巴巴的样子，一下子惊醒了，发现自己真的滚到炕边上来了。

就在这时候，秀香家的屋顶坍下来一大块，刚好砸在她刚才躺的地方。

秀香倒吸了一口凉气，要是她还在那躺着，就算不被砸死，也得受重伤，越想越后怕，再也不敢睡了，一直枯坐到天亮。

第二天，秀香跟街坊邻居说起这件事，大家都啧啧称奇，李家婶子说：“秀香啊，你娘这是感激你为她穿寿衣呢，特意回来救你一命，也让那些人看看，省得他们生怕你娘的寿衣给他们带来晦气。”

李家婶子说的声音很大，可也在这条街上住的王老太的儿子们谁也没出来，因为他们可都不敢说他们昨晚的梦，他们也都梦见了他们的娘，只是，他们的娘骂了他们一整夜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