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的,九点半出发,北郊墓园——年年断肠处。
又是一年清明时,阳光明媚,晃人的眼,春风和煦,醉人的心!可我心里一直有点慌头一直有点晕,暖暖的春意丝毫无法熨平心头的褶皱。一路沉默不语,无言中竟然陡生出一层人生空谟和疏离,心蓦地发凉。到了墓园,立马从包里拿出一袋坚果,塞了几个,整个人才定过神来。
墓园的人没有想象得多,放眼望去,今年的墓园装点得很漂亮,不单单入园口的两边摆满了小盆鲜花,就连园内主干道也一盆盆密密地排放着。矮松与矮松间异彩纷呈,绿色的间隔避免了色彩的杂乱。这样的布置养眼自不必说,更是让墓园多了些生气,向生者和逝者传递的是一种春的蓬勃和生命的律动,置身其中,少了往年的那种死寂、阴森、压抑!
我们带着静心挑选的紫色的盆栽花和紫色的藤花来到母亲的墓前。紫色是母亲最爱的颜色,犹记得上高中的时候看琼瑶的小说《紫贝壳》(又叫《穿紫衣的女人》),我就会想到自己的母亲,那时便会暗暗地升腾起一种莫名的自豪,从那以后看自己的母亲觉得更美更增添了一层神秘感了……挑花的时候他问挑哪一种,我毫不犹豫地选中了紫色。
墓碑上去年布置的花已经不在,碑身还有残留的胶带纸,经年的风雨侵蚀,胶带纸早已风化,撕下的不是一整块而是一丝脆软,非得用刀片才可,试着一点点揭开,根本是徒劳,看来只能等明年再弄吧。将紫藤花带沿着碑的外沿摆放好,用胶带纸细心地粘上。阳光下,一朵朵紫色的花骨朵,在绿叶的映衬下更显娇嫩,好似呼之欲放,这样的装饰让暗沉沉的墓碑也平添了一份生气。看着碑身正面母亲的照片,恍惚间好像她也在看着我似乎对这样的装饰也甚是满意,照片上那个穿着紫色大衣戴着绿色围巾顶着一头微卷的蓬松短发的女人看起来还是很年轻,四十二三岁的模样,只是年轻的眼神里掩饰不了那一丝忧郁或者对死亡的抗拒,抑或是不舍是不甘,可是人生总是无奈,纵使有万般不舍不甘也不得不最终分离,从此阴阳相隔,四十五虚岁刚过的母亲就因病结束了短暂的一生,在新年的正月初八,那时的我刚刚跨入二十岁,哭得很伤心——为自己失去了母亲,以至于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自我封闭——为自己失去了最坚实的依靠。
不曾想,有一天,那个二十岁的女儿也活到了母亲最后的这个年龄,直到自己到了这样的年纪也才能体会母亲当年的痛苦,她并非狠心,她带走的痛不弱于我们任何一位生者。只是现在的我比当年的她幸运多了,至少我过了自己想要的生活,我不要为生存而累得灰头土脸;至少我有自己的信仰,心不再迷茫,即便避不开尘世的喧嚣纷扰,我也可以活得安静踏实……
眼前的火盆烧得很旺,火苗在上下跳动,盆里的纸钱已经烧得很透,突然,一阵旋风,呛得我睁不开眼,后退几步,再次睁开眼,火已经熄灭,还有盆里的灰烬正在做最后的努力,直到冷却。
双手合十作揖,抬起头瞥见墓园祭扫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一簇簇都在和自己的亲人交心,一阵阵烟雾或升腾或旋转,总算给了生者一丝慰藉。
又陪着他去祭扫了他那个已经去世十多年的朋友,那个人能干开朗,在最好的年华却遭遇了车祸。他们自初中始相伴度过人生最好的时光,然后各自成家,各自立业。年少时的情感纯洁清澈,不沾染丝毫社会的尘垢,人生,最愿意珍惜的便是那样无瑕的年少。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很认真地给好友烧纸钱,然后专注地盯着碑身,那里,没有碑身的装饰,没有子嗣之名的陪伴,只有一张醒目的单人婚纱照,瞅一眼,便足以让人心碎,那一刻他心里的难受我能体会!
人生苦短,争来争去又何必——去一趟墓园,想不开的释然了,想不通的也明朗了。回程的路上,阳光正好,路旁的不知名的树早已抽出新叶油亮亮的,远处田间的油菜花一大片一大片金灿灿的,直逼你的眼!
放下遮阳板,只觉车内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