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3）

                      文 / 尘世低眉

落日余晖还在西方天际弥漫着，只是灰蒙蒙的让人分辨不出是云还是雾霾。潴河两岸落叶乔木挺直了干瘦的枝条在冷风中瑟缩着打着颤，空气中飘荡着一股烟熏火燎的气味。

初春寒冷的天气，挡不住大堤小路上散步人们对自己身体爱惜的热情。我也必须顺应潮流，晚饭后收拾好碗筷，步入了两岸散步大军。河面还处在冰封之中，失去水分干枯发黄的芦苇或者蒲草，被肆虐的寒风吹得弓着腰倒伏河面，夹杂着没有融化的残雪凝固在冰冻之中。靠近李家疃大桥那好大的一片蒲草，却在白天里被好事之人点上放了野火，烟熏味儿正是来自于那里。

沿着石阶登上李家疃大桥，拐过弯向北走，一股冷风迎面吹来，忍不住打起冷颤，系紧了围巾加快步子。不断有车辆从身旁呼啸而过，桥面在车速与轰鸣震动下，颤颤悠悠发着抖，令人非常担心，真怕不知那次超重大货车轰鸣而过时，桥面不能承载其重，轰然倒塌。

正在胡思乱想之间，突然被一声凄楚的鸣叫惊了一下，声音来自于桥下河面上，我心里一紧，扶着栏杆探头看去，桥底有一圈没有结冰，一丛干枯的水草稀稀拉拉趴卧水中，冷风吹动下，黑幽幽的水面泛起细细的波纹，反射着路灯粼粼的光，跟桥上的喧闹相比，桥底世界暗冷而荒凉。又是一声鸣叫，确定无疑了，是河里的水鸟，只是看不清它在哪儿。那声音似乎来自心灵深处，带着咳血的厚重和哀怨，悠悠震颤着直击人的心窝。那孤独，是来自心底不由自主的一声叹息，酸楚之感令人唏嘘不已。桥上车水马龙，行人车辆川流不息。这声无助的鸣叫显得多么落寞而不起眼。很快，那份落寞淹没在闹哄哄的喧嚣里了。

没有人会知道这是一只水鸟的孤独。

也许它只是静静地躲在稀稀落落的水草丛中想心事。想起父母的疼爱，年幼时不会觅食，需要妈妈一口一口的喂，无忧无虑的幸福时光啊！那时候正逢草长莺飞，兄弟姐妹在水面上一起追逐嬉戏。危险来临时，同伴们互相发出预警信息。夏天过去，秋冬来临，时光悄然更替，慢慢的经历了多少次的凶险，猎人的追捕，顽童的石头，找不到食物时的饥饿，狂风闪电，暴雨冰雹，有多少亲人伙伴，在一次次的凶险中悄然离世而去。曾经有一次，它眼睁睁见到一只魔抓，伸向它的亲兄弟，那是来自岸边强大的人类。他们拿着专业弹弓，以铁沙子做射击，每次弹射出去，威力不亚于子弹，快而且狠。幸亏不是百发百中的神枪手，要不，赶尽杀绝的几率更高了。“啪”的一声，铁沙子呼啸着直击躯体。没有预警，只是觉得胸口忽然钝痛了一下，意识到不好，强烈的求生欲望促使它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扑扇几下翅膀，却再也飞不起来了。一只橡皮小艇，快速的划向昏迷的水鸟，捡起失去知觉的它们，把耷拉的两只翅膀交叉一别，得意洋洋的装进蛇皮口袋，扎住袋口——那里面已经有几个做了阶下囚的水鸟。等到傍晚的集市上，从昏迷中醒来的它们会发现自己成了商品！伤口依然疼痛，翅膀被反绑住不能飞向天空，捉鸟人用麻绳把它们拴在一起，系在沉重的铁笼子上，与鸡鸭为伍，号称它们是纯绿色野生的，从来不用药啊！它们的眼底写满了恐惧！一只母鸟发出阵阵哀鸣，想起水草丛中，那几个刚刚出世的宝宝！宝宝的羽毛没长全，眼睛还没睁开，每天只会张大嘴巴，等着妈妈送到嘴边的食物。可是，再也等不到了……

哦！只有它是幸运的，逃过了一切劫难，活下来了！不幸的是，它那么孤独！它安身立命于茂密的蒲草丛中，回忆曾经有过的甜蜜，想念亲爱的兄弟姐妹，坚强的活着。

草长草枯，冬天来了，高高的蒲草繁华落尽，变为干枯。下了几场雪后，冰封河面。有好事之人却在那干枯的蒲草上点燃了一把野火。借着风势，火光迅速往外蔓延，火海中，简陋的家园又毁于一旦。只是幸运又一次帮助它逃过了这场劫难。也许正好它出去觅食，远远看见噼里啪啦的火光冲天时，它的心溺水般的沉下去了——今夜，它就只能呆在桥下无助的发出几声微弱的呐喊……

第二天清晨，东方现出曙色，我又去看它。潴河两岸浸在朦胧的雾霾中。那只黑色的水鸟一只翅膀有些低垂，羽毛被冷风吹得倒呛着，它也不理会，只是一副落魄的模样，呆呆地站在冰面黑色的废墟上，粉色的双爪那么显眼，周围残存着还没燃尽的蒲草。它一声不响，低着头蹒跚着挪动两步，似乎找寻它赖以避风的家园！它以迷茫的神情找，满地的灰烬中哪儿是家；它以无助的神情找，风吹过来，家的痕迹灰飞烟灭；它傻了，竟然忘了见人躲藏。我伏在桥栏与它对望，它眼底的哀怨那么深，深深地溺没了我……泪水在眼眶打转。在这凉薄的世界里，它那么孤独的活着。

    太阳终于缓缓升起。

    水鸟，伤心的时候，哼一曲老歌吧，也许，心情会好很多。是的，请你坚强！早春的一丝暖风，若有若无的掠过面颊，春天已经迈着坚定的步子款款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