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山头一层人,一场雨水一波菌。每年夏天雨后的菌季,朋友就会互相邀约,跑到大老远的山上找菌子、捡菌子、吃菌子。味蕾上的诱惑,把菌子从夏天赶到秋天,采摘的是千丝万缕阳光和淅淅沥沥雨露的精灵,享受的是这方水土上无穷无尽的乐趣。是的,雨季来了,雨水的充沛,因为菌子的生长总是和丰富的天然降水连在一起的,野菌又在山林里飘出了奇香味道。
老家地处桂林东面大瑶山,作为土生土长的乡村的孩子,菌子于我而言,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多年后的今天,虽然我已远离了故乡,远离了那个叫桐木坪的生我养我的小村子,但关于菌子的记忆,却依然停留在我的脑海之中,永远难以磨灭。那些曾经熟知的菌子,我现在随手就可以列出一大串,比如香菇、枞树菇、牛肝菌、黄丝菌、粑粑菌、青头菌、大红菌、火炭菌、喇叭菌、鸡油菌、奶浆菌、木耳,等等。时至今日,我依然能准确地把它们辨认出来,叫出它们的名字,还能说出它们的特性,以及食用方法。
孩提时到山野中找菌子的事,自然也不会忘记。每年夏天雨季来临,当几场透地雨下过以后,在雨后阳光的照耀下,山野里的树根旁、落叶履盖的土层里,一丛丛的菌子便开始成群结对地破土而出。于是,天刚蒙蒙亮,这家大人,那家小孩,就披上蓑衣、戴上斗笠、跨上竹篮,向山野中进发了。蓑衣和斗笠,是为了防雨、防湿,竹篮则是用来装菌子。我家出去找菌子的,总是我和母亲,还有妹妹,父亲在田间劳作,奶奶则要在家里做家务。至于我,虽然年纪不算大,但从小就自强、自立。尽管我和母亲一同出门,但我们出门后就分头去找,我去这山,她去那山,所以我们并不一起回来,各自的收获也不尽相同,有时她多一些,有时我多一些,有时又一样多。
出去找菌子,其收获的多少,很大程度上是在碰运气。运气好,收获多些;运气不好,收获就少些,甚至空手而归。但不管怎样,乡亲们还是乐此不疲,一往无前。找菌子的方法也很关键,而且极其重要。多年捡菌的奶奶很有经验,她告诉我说,会捡菌子的人,往往会记住它们的“窝”,以便日后或来年再到此地“收获”,因为菌子的“窝”相对固定。所以我们去找菌子,最先去的,往往是曾找到过菌子的地方。很多时候,我们都可以在此得到或多或少的收获;但有时,我们也会扑个空,因为找菌子的人很多,谁先到谁收获。跑完这些地方,再漫山遍野地奔走、寻找,只愿得到些意外的收获。
每年的雨季,逢有菌的季节,村里每户人家都会找到不少的菌子。季节性的野菌,自己吃了,那时少有人收购,因为娇嫩,存放时间短。但如果是香菇,人们轻易是舍不得吃的,要拿到市场上卖,把它们换成钱。自然,每户人家都会从香菇身上赚到一笔不小的收入,这些收入甚至成为瑶山人家的主要经济来源。所谓“靠山吃山”,或许说的就是这回事。平常找来的野菌子,一下吃不完就烘干或者晒干,因为新鲜的菌子不易保存,以备青黄不接的季节食用。
这几天,持续多雨,又到了吃菌的季节。而我那已经年迈的母亲,又在漫山遍野地找菌子了吧?恍惚间,我又看到了故乡山野中丛丛生长的菌子,看到了我儿时出去找菌子的快乐而难忘的那段时光,看到了母亲勤快的身影和急匆匆的脚步——她从山野中背了满满的一大竹篮菌子回来,脸上洋溢着欣喜而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