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灰濛的天空像是一张巨大的网扣下来,稍稍远点的地方,天地就融合在雾般的雨烟里。阴沉便显阴冷。人们渴望晴好天气,有阳光便有温暖,想借助阳光来晾晒那些早已腌制的鱼肉;还有,一年最后几天有些郁结的心绪。
年关如网。一年的网洒开了,到了年关,是收网的时候。这像那些湖塘的主人,每到年关,便在波澜不惊的水面拉起了网,一年的收获随网起跃然于视野。时光如水,思想的网在一年的时光里打捞,总有哪些记忆深刻的人与事,或者辛勤劳作后怎样的成果,渐如晴空皎月般明朗。
我依然如同往日般行走在将近年关的乡村,这是我的职业所在。对于天空的阴沉还有天气的阴冷,没有太大的在意。年关的最后几天像是什么呢,我的目光在有些冷漠的山丘、田野还有村庄一直搜寻着。后来我发现那一排排落叶树上还高挑着几枚叶子,我就觉得年关最后的几天特像它们,不安地晃动着,随时会在高高的枝桠上消失。
当然,我的心情不至于太沮丧,时光的流逝很正常,这是自然的规律。即便迫近年关,也不必有落花流水两手空空的慨叹。就像前几日不曾料想到小镇的公交通了,我就蓦地感到城市如此迅捷地抵达我的身边,而自己似乎还游离在市民的身份之外一般。我觉得自己落后了,已经跟不上时代的步伐,转念又想,这可能是年关给我带来颇为喜悦的一件事---以后到小城会方便很多了。这样的喜悦冲淡了我对于年关的畏惧---年关是一个狭窄的关口,你得挤侧着身子才能通过。
我记起冬至日那天,这也是离年关很近的日子。确切地说,又记起冬至日,是又想去翻看桐城江飞在冬至日写的那篇《承认吧,我们终将两手空空》。我在年关的他乡奔走,有时很孤独,孤独犹如一张网罩住我,我努力想挣脱。可无形的网是很难找到出口的,它像一双幽灵的眼睛总在某个角落窥视。打开手机的那一刻,我便陷入这些文字里。这是一个网的缺口,我像一只被猎杀的鹿或者是一条被围堵的鱼一般,拼命地钻进这些文字的布阵之中。我为此刻某个地方与我有着同样心情的人感到无比亲近。他说,“现在,’母亲走后’,成为我新的纪年方式,也成为我重新理解自己和生活的开始”,这是我在年关一直苦苦思索不得其解,不意最为让人豁然开朗的一句的言语。
故乡今年一直是我的痛。没有了母亲的家不能称之为“家”了,失去了母亲,我没有了每到年关就想回家那样异常兴奋的渴望。现在我的家已经在孩子的眼中,这应该是他在异乡每到年关便涌起的温暖。然而孩子似乎没有如我般的恋家,我有时在小小的伤感后,竟也有一丝放手后的释然。孩子终究是大了,大学已经毕业,学会了谋生,独身一人赤手空拳跻身于大都市,这样的勇气和胆识是同龄时的我所无法企及的。孩子很少有故乡的概念,他自从出生就随我的工作地点飘忽不定,所以到了年关,自然淡漠了那份乡愁的情感。他说,年关得加班呢,可能得腊月二十八、九才回来。
妻听了有些舍不得,因为妻在年关边早做好了许多孩子回来的准备:洗净晒干孩子的床被;做了两双结实的毛线鞋;在一家服装店选定了一件棉袄;菜地里几十颗大白菜绿得发亮……妻的年关是忙碌的,腌鱼腌肉已晒干高悬铁钩上了;屋子的扬尘已然打扫清洁;衣柜书柜收拾得齐整清爽……她的年关是充实的,不像我在年关老想着一年究竟做了什么成绩;还有,不切实际地作着种种来年的规划。
到了晚上,在暖和的被窝里,我就将所想的成绩与规划讲给妻听。妻听了似乎有些昏昏入睡,我知道其中的大部分是妻所不关心的,比如:今年写了大约三十万文字,纸刊发表了三十余篇文章,其中最得意的是在《振风》三期出了作家小辑;还有笛子吹奏得也日有长进;我还异想天开将店面明年闲些的时候装潢一番;最后,算算今年究竟赚了多少钱……说到最后,妻的眼睛睁开了,开始和我盘算帐目与库存,这点是我们年关所共同关心的,毕竟一个人的幸福指数与经济收入断断脱不了干系。今年也确实有几件事让人感到欣慰,一是还清了房款;再是补齐了我下岗以来断交的养老保险;还有,孩子工作了,已经自食其力;另外,基本如期完成年初暨定的经济目标……
其实到了年关,真是期盼来一场雪。雪来了,似乎年就到了。生活中除了苟且,还有诗与远方,看雪漫天飞舞如花开,听雪落地簌然有声,那时的心情便会与世无争,物我两忘。“须晴日,看红妆素裹,分外妖娆”,我会在自家店铺的屋檐下挂起一溜红灯笼,雪映成趣,美的不止是小我的心情,还有这既平凡又幸福的世界。无论无何,生活着是美好的,你一定得去向往,得有梦想,得有仪式感。过两天第五届海子诗歌节就要在小城隆重上演,会遇见许多好久不见的朋友。届时肯定会遇见诚斌老师,看见他愉悦的笑容,听见他爽朗的笑声,我们一定会把酒言欢,开怀畅饮。我想,这是我年关最为期待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