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疾行着两个人。前头的人面色冷静成熟，而后面的人却有些憔悴，亦步亦趋的踏着小碎步。

“曹右，你这是在……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点火？弄火？烧火？曹右……”

“玩火。”

“啊对对对！你这还不是在玩火？”后头跟着的人显得有些羞恼。“中央下来的报告书里都附带要求运行时间了，白纸黑字写着2月4日运行，你怎么能不执行呢？你还想这次上头的谁给你网开一面吗？这是明着和上头硬抗啊！这次你还有谁保着？市长？省长？”

“没人保着我。”

“哈，你也知道啊？那你就别……”

前头的人突然停下脚步，在一个办公室门前停了下来录入了指纹，门上挂着写着“曹右，董事”的牌子。

曹右又转过了身，冷峻的望着后头看起来高他一头的披着白大褂。

“吴默……”

那人一听自己的名字就突然急了，好像引线烧到了头，“You simply had no sense of danger at all!”

曹右仍镇定地盯着他，轻轻地说：“It's none of your business.”

话音还未落定，曹右的人形已经没入了门里，玻璃门“砰”地闭上了。

“有病啊，这仆街佬吃错药了吧？”吴默咕哝着。

身为这个新公司的老大哥，曹右却对于整个公司的装修从来都没有提出过任何意见，除了这个地方——他自己的办公室。

曹右现在的办公室，和他小时候住的出租房里他的房间的格局一模一样。

除了曹右，应该没有人能看得出来吧。

曹右缩在办公椅后面，双眼直直地注视着壁屏。壁屏上闪过的是一张张草有近十五年来的照片。每个人都知道他这么特别的习惯，他喜欢每年在一个有象征性的——象征他这一年来成就的地方拍拍自己的纪念照。他没有对此做过解释，也没有中断过一次。身边的诸多人也随他染上了这个习惯，尽管半数人没有什么每年的大成就，有些人还只是为了迎合这位尚30岁的年轻“成功人士”。

只有曹右才知道他自己这么做的原因。换句话说，只有他能相信、理解自己这么做的原因。

“调出控制面板。”曹右命令道。

“运行自系统。”

一个独立系统被壁屏从内存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翻了出来，开始运行了。系统的界面很是简洁，里面也只有一个日志文件。这是曹右自己手工编程加密的无头系统。

曹右打开了日志文件，里面写着几行字：

2016年  6月 2 日  反转日；

2016年  6月19日  初中毕业；

2019年  6月 8 日  高中毕业；

2023年                大学毕业；

2023年  2月 7 日  公司注册；

2023年  5月20日  公司正式营业；

2026年  7月11日  受国家委托；

            9月 7 日  开始工程；

2030年  2月 5 日  工程竣工。

曹右看着这些发了一会儿呆，又缓过神来马上录入了两行字：

2031年  2月 4 日  国家审核要求运行项目，已拒绝。商议后决定6月2日开始运行。

说完运行两个字后，曹右已经满脸是泪。

曹右不知道这近百天是怎么过去的。忙中生忙，一忙再忙，弄得他已经几近崩溃，但他总算等到了这一天。

对曹右而言，6月2日已经被赋予了一个新的含义。就是今天，这台加速器，终于要行使它的使命，成就一番非凡的业绩了。曹右脚下就卧着这巨大无比的，几乎绕大半个中国一周，途径16个省，甚至有一小部分经过蒙古、缅甸和印度的加速器，它在外有另一个名字：中华环。

吴默又从曹右的身后冒了出来。“曹右，我现在还不明白，为什么您有关加速器的事情没有一件是办不成的？”

曹右如往日般随和。他看着吴默说：“这仍然是个秘密。”他笑着说道。这他怎么可能会告诉吴默呢？所有人都以为曹右的这个项目只是政府委托罢了，但是谁都不知道曹右是何主席亲自钦点的人，还给了他无数的特权。因为何老的关系，曹右的工作减少了很多的麻烦——包括缅印蒙方面的。

吃过了晚饭，曹右屏退了外人，一个人走进了办公室。他解开了领带，倒在了身后的椅子里，懒散地望着壁屏上展示着源源不断地从粒子加速器控制中心方面发来数据和进程。

19:32，粒子加速器首次点火。

曹右漫不经心地在饮水机面前泡了小半杯兰贵人，一口一口呷着，自得其乐。

19:54，双夸克群被加速到目标速度的25％。即时相对速度：0.2467光速。

这包散装的兰贵人是曹右去年从海南一家路边的小店里搜刮来的，简直比那些景区里推销的啥正宗山茶兰贵人还要好喝。

20:27，双夸克群被加速到目标速度的50％。即时相对速度：0.5003光速。

曹右觉得自己呷茶的功夫还是不到家。像他小时候家楼下的那群爷爷奶奶每人一小杯茶就能呷一个下午，可是才一个小时他就已经喝了四倍了。他心里有些焦灼，于是关了信息推送，开了浏览器看起了公司首页。

壁屏顶上弹出了个弹窗，他慌忙开了弹窗。他有些心不在焉，扫了这行字好久他才读了进去：

20:53，加速进程结束，夸克群准备投入预定轨道。即时相对速度：0.9997光速。

曹右心里有些激动。

21:01，投入轨道。即时相对速度：0.9997光速。

曹右的双手紧攥着办公椅的把手，双眼有些炙热。这是他一直的梦啊，也是他的第二人生迄今为止的最高巅峰。这次试验过后，如果运气好没有出差错，微观物理的进程会有飞跃式的进展。他虽已经不接触学术七年，但他心里对这种真相的渴望从未变过。

等待，等待，现在只剩下煎熬的等待了。

曹右已经不再试图用其他方式来冲淡满胸炽热，他就这么呆呆地等着，坚定地等着。

21:43，对撞发生。即时相对速度：0.9562光速。

曹右蹭地跳了起来，死瞪着壁屏。

21:46，开始进行结果分析。

曹右自己都无法理解自己在过去这么久的时间里为什么能忍受住等待的煎熬。

21:58，发现结果携带智能信息，可编译，非无序！

曹右瞠目结舌。这什么？微观粒子携带智能信息？

22:06，开始解码尝试。

22:40，正在使用第73种方式解密。

23:12，正在使用第152种方式解密。

23:32，正在使用第227种方式解密。

23:54，正在使用第268种方式解密。

曹右快被这种等待逼疯了，他烦躁地踱着步。

23:56，解密完成！发现有序性！正在转输完整信息……

曹右突然仿佛活了过来，全身湿透就像刚过了一遍水。

23:58，异常，信息传输中……

曹右突然消失在了办公室里。

00:03，曹右的壁屏上出现了一个新文件。

曹右迷惑地坐在一张破木凳上，面前摆着一方低矮的小桌子。呼呼响着的风从桌前的窗户里漏进来，拍打着曹右满是问号的脸，吹得他有些恍惚，一时间竟分辨不出这地方是哪里。他呆坐了极久，大脑一片惘然。等他恢复了一些神志，低头看见了好多东西。过了好久，他才生涩地理解了自己目前身在何处——

曹右，坐在十年前父母的出租房里，面前摞着一大堆初三的数学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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