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向很喜欢古龙先生的作品,也很佩服他那率性为人的处世态度。
可我还是不得不说,古龙太拿自己的名声不当回事了。
他的小说里,代笔、续写、挂名的数量之多,在成名作家里简直绝无仅有。
当然,这可以说这是他浪子天性所致,可是对读者而言,却是极其不负责的。
特别是当一些质量极其低劣的小说,居然也堂而皇之的挂上古龙的名头,读完全书的读者,怕是会有一种吃到苍蝇的感觉。
比方说这本《白玉雕龙》,以《白玉老虎》续集自居的一本挂名之作,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在古龙的小说里,《白玉老虎》算不上一流。虽然它有有很多优点,它塑造了很多令人印象深刻的人物,有一个情节百转千折的好看故事,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它有一个古龙小说里很少见的宏大江湖争霸背景。
但是《白玉老虎》有一个很严重的毛病,一个足以掩盖所有优点的毛病。
这个毛病就是虎头蛇尾。
大BOSS唐傲还没有出场,萧东楼、僵尸这些牛人再也没有露面,赵千千、卫凤娘等重要人物再也没有交代,就这么莫明其妙地结束了。
所以尽管《白玉老虎》前面大半部都很成功,但这部小说整体上来说却称不上一部成功的小说。
可是如果说《白玉老虎》算不上“貂”,那么那个所谓的续集《白玉雕龙》更是连“狗尾”的称呼都不配。
它只能算是一坨狗屎。
这本书的真实作者是申碎梅,据说是古龙的弟子。
不过这都不重要,不管作者是古龙的弟子还是师父,都改变不是《白玉雕龙》是一坨狗屎的地位。
首先说文笔。
《白玉雕龙》的文笔,除了“生硬”和“幼稚”之外,我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了。
试看我随便从书中摘录的这一段:
唐傲也不言语,知道老祖宗的脾气,她要你先吃,你就一定要吃饱了才说话,不然,她会不高兴。于是,拿起油饼,包上用红辣椒炒出来的肉丝,一口气就连吃了八张油饼,吃得他满头都是汗,但却使疲态消失,露出了精神饱满的样子。
请原谅我爆句粗口:他妈的这种文笔,也配写小说出书?也配给古龙写续集?我不要求你文采有多好,可是至少要达到流畅的程度吧。就这种水准,还他妈的不如中学生呢。
还有这几段对话:
老祖宗:“你那么肯定?”
唐缺:“是呀,他既然不想让上官刃死,这表示他不会是赵无忌。”
唐缺:“为什么要等大哥?”
老祖宗:“因为他的判断从来没有出过错。”
唐缺:“我也没错过呀!“
唐傲道:“谁决定要杀他的?”
唐缺道:“你那时候不在,当然是我啦!”
你妹啊,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古龙的弟子,请问哪本古龙小说里的人物会用这种弱智语气说话?同样一个唐缺,在《白玉老虎》里是个看似纨绔子弟实质心机深沉的可怕人物,在《白龙雕龙》里简直成了一个天真烂漫的小朋友了。
又比如这句话:
老祖宗感到奇怪的道:“只请他一个人?不请卫风娘?”
我也“感到奇怪的想”:作者在写的时候就不觉得这种用法别扭得慌?
再比如这句话:
他相信,以盘龙谷的实力,只要有所准备,唐家堡绝不会轻易攻陷下来。
“攻陷”就是“攻下来”的意思,那么请问“攻陷下来”又是神马意思?
除了文笔令人发指以外,《白玉雕龙》的很多情节也让人崩溃。
例如开场不久就出现了一个大漏洞:在《白玉老虎》里,卫凤娘是在僵尸那儿,隐居在九华山的也是僵尸。可是在《白玉雕龙》里,隐居九华山的摇身一变就成了萧东楼,原来给僵尸开路的柳三更也跑到萧东楼那儿去了。如此重要的一个人物都可以记错,你特么的也好意思写续集?
《白玉雕龙》里也不是完全没有写得成功的情节,例如赵无忌在“和兴号”赌场和钱老板比拼赌技的情节就还算精彩,但其它大部分情节,简直莫明其妙。
例如唐家老祖宗等人制订的“白玉雕龙”计划,这个计划是建立在大风堂“白玉老虎”计划的基础上的,现在问题来了:唐家为何能够对“白玉老虎”计划了如指掌?小说里根本从头到尾都没有交代过,莫非老祖宗是神仙穿越过来的,掐指一算就知道对手在干什么?
赵简在《白玉雕龙》里复活了,这个我倒不觉得奇怪,大概是推理小说看多了的缘故,看见赵简这种脑袋被砍掉的死者,本能反应就是这家伙其实没死,是别人冒充的。可是《白玉雕龙》却让赵简和上官刃的身份互换了,这个设定也太Orz了,先不说可行性有多大,关键是有必要这么做吗?反正都是假死,你特么的不能随便找具别的尸体冒充,然后让上官刃去做点别的事情么?非得上官刃亲自牺牲?
还有结局也很让人无语,古龙的好处这位弟子没学到,结尾草率的毛病倒是学了个十足。之前基本上没有做任何铺垫,半道上突然杀出了一群小贩,然后又硬梆梆来了一句“唐傲已死!死在这群小贩的手上!”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偌大一个唐门就这样被这群小贩轻而易举地灭掉了。可怜赵无忌苦逼了整整两本书想做到的事,人家几天时间就搞定了,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再说人物塑造,《白玉雕龙》虽然号称续作,可是从有些人物的形象来看,简直像发生在平行世界里的,和《白玉老虎》天差地远。例如赵无忌看到伪造的赵简的信,二话不说就跑去上官堡——其实在《白玉老虎》里上官堡已经被烧成白地了——找上官刃报仇。这像是那个心思缜密、甘冒风险改名换姓潜入唐家堡的赵无忌吗?
还有卫凤娘,《白玉老虎》里就是一个标准的贤妻良母,甚至看不出来她懂武功。而在《白玉雕龙》里,她俨然成了一个女侠客了,不但在发现白玉奇的尸体后冷静地骗过了唐花,还跟唐花这一唐家高手过了几招。虽然她跟在僵尸身边整整一年,但是之前可从来没有写到她跟僵尸练过功学过武,这么大的转变哪来的的说服力?
当然了,《白玉老虎》确实把坑挖得太大、场面铺得太开,就算让古龙本人来续写,恐怕也很难写出什么佳作来——估计古龙就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把这个任务干脆甩给了自己的弟子。但是《白玉雕龙》的失败,并不仅仅在于无法很好地接续上《白玉老虎》,而是作者根本就没有写出一本合格小说的能力。为了多赚一本书的钱,而让一个没有相应能力的人去承担这个任务,既自毁形象又恶心读者,不能不说这是古龙的责任。
当然了,古龙估计根本不在乎,以他的一贯作风,朋友、女人和酒才是他最看重的,自己作品的名声,一直是他视若无物的东西。
附注:近日读古龙散文集《笑红尘》(陈舜仪编,时代文艺出版社2012年出版),其中《一些问题,一些回答》一篇,提及到申碎梅和《白玉雕龙》。古龙谈到《白玉雕龙》时,明确指出了《白玉雕龙》是《白玉老虎》的续集,并评价申碎梅“比较内向,看的书比较多,年纪也比较大一点,写出来的东西沉稳平实,条理分明,比较适于写推理一类的故事”。
此外,该文注释中指出,申碎梅是薛兴国的女性化笔名,据说此名借自薛兴国的女性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