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夜里了,火车还是摇摇晃晃,像个疾驰的酒徒,在耳边留下嗡嗡的呢喃,愤怒而压抑。他如此奔跑着,在这夜色的包裹之下,撕裂了北方刺骨的风和不时跳跃的光。身下两条静卧的铁轨,向着远方无尽地伸展着,越过了与星空相融的地平线,他以为那里通向永恒,可无数次来回反复后,他才明白,那些自以为是的一切,只不过是被钢铁挟持着的过去以及未来。
我躺在仍然摇晃的车厢里,床铺有些窄,身体也只能随之拘谨的晃动。突然想起幼时离家不远处那条横穿过街道的铁道,以及其上不知何时便会驶过的拉煤车。有的孩子们捡些零碎的石块,向着乌黑的车厢投掷,更有些稍长的年轻人,三五成群,机警灵敏地爬上行驶缓慢的煤车,将成块的煤向下抛洒,或许是留着自家备用,或许是拿去卖些票子以供所需。火车上的工人有的默许,有的高喊驱逐,但火车对这一切并不在意,他只是随着车轮转动而前行,在目光未及之处便拉响了汽笛,宣告着自己的到来,声音低沉却有力,直到他消失在转弯处,那声音仍未消散,像是在说,他走了。
多少年过去了,那些记忆中的场景其实也并不值得信任,而我再次听到火车驶过时发出的汽笛声是上大学的时候了,这算是我们学校一个特色,整个校园被一条铁路所贯穿,据说在许久以前还有一站,许多学生毕业时便乘着它离开生活数年的学校,别有番情怀。但如今车站早已不作客用,虽还有上兰站的牌子,经过的却只有前往后山军区的火车。有人说里面拉的是军火,也有人说里面拉的不过是些生活物资,这都是些闲谈,其实它对我们最大的影响,不过是有时会拦住我们上课的路,给了我们一个迟到或者逃课的理由,却并不能常用,因为火车经过的次数并不算多。更出名的是铁道的景色,尤其是靠近军区隧道的一侧,一条笔直的铁道,被郁郁葱葱的草木所包围,两侧高大的树木似乎相互缠绕在了一起,形成了一道绿色的天幕,只有些光寻到了叶间的缝隙,轻流而下,像是一道道金黄色的雨痕,让人温暖。
车厢里的灯早就已经熄了,即使醒着的人也有些睡意昏沉。火车还在不停地向前行驶,未曾减速,只是不知为何,感觉平稳了些许。我走到车厢的连接处,点上了一颗烟,本想看看那些逝去的景色,却发现这边的车窗都上了霜,那些肆意生长的白色条纹,倒是真的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