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高高秋月照秦淮》

        杨凌风胸闷若石,欲言又止,忙伸指往胸口“神封”,“灵虚”二穴揿了几揿,疏通气脉,过了片刻,但觉胸中四下激荡的真气逐渐平息,这才缓过劲来,说到:“你为何停手?”

        郭啸一怔,道:“停什么手?”

          杨凌风正言道:“你我公平决斗,本要判个生死,适才你有这机会杀我,为何却不出手?”

          郭啸道:“谁说我要杀你?”

          杨凌风道:“书信上白纸黑字,且决斗前我亦有明言,你何不遵守约定?”

          郭啸道:“我可只答应与你比武,分高下自然是我们,决生死可只在于你。”

          杨凌风道:“你既然如期而至,我就当你守约,你不全力以赴,岂非故意要我难堪?”

          这武林中人过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名声大过姓名,大都有一股宁死不屈的情怀。仇家跟仇家决斗是常有的事,若是公平决斗,非判个生死决不罢休,若是一方胜出却又故意绕对方不死,这对输家来说实是莫大的侮辱,当真比死还难受。

          郭啸义正言辞,道:“杨师弟的死我也悲痛欲绝,你把这笔帐算在我头上我无以为辩,自然不会怪你,但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没做过的事郭某断不敢认。你找我比武郭某自然奉陪,想取某性命我亦无畏,但若我真的与你以死相拼,痛下杀手,岂非坐实了残害同门的罪名”?

        他这番慷慨陈词,便如春雷滚动,震撼着杨凌风此时复杂的内心。杨凌风眼角斜睨郭啸一眼,但见他面态威严,看似不容侵犯,又觉得他言辞成理,自己理屈,登时悲从中来,脑海中一片散乱,怔在原地,不知言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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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啸见他不语,又道:“杨兄弟请放心,待过得些许时日,我便能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与你听,呃,或许就在这两天。”

        杨凌风如梦初醒,顿时转悲为喜,忙道:“真的?”

        郭啸点了点头,话题更转,道:“我适才见你上跃的手法像是武当派的武功,所惑不解,你方便说吗?”

        杨凌风听了郭啸的话,想到郭啸侠义之心,是武林中公认的铁铮铮的汉子,断不会出言相赚,且倘若他真是杀人凶手,那么斩草除根,又岂会对我心慈手软,想到这里,心下微微释怀,便道:“郭大侠见多识广,这招实是武当派的太极手法。” 

        郭啸,道:“非我有诸多见识,我是曾与武当派有过交道,也曾与无极道长谈论过武功。适才看你所用的手法才想起与他们的武功如出一辙,想必你跃将上来的力道恰恰便是你下堕的力道。”

          杨凌风道:“这招‘提手上势’是为太极拳第三式,内力灌至手心附在铁链上,将下堕的力量传入铁链中,便可利用铁链反馈回来的力道轻而易举脱险。”

        郭啸叹道:“武当派武功四两拨千斤,借力打力,杨兄弟虽非武当弟子,但在你手上使将出来,却也是妙不可言。”

          杨凌风道:“幸好我之前种得一段业因,才获此业果,得以武当张三丰张真人亲手所授这太极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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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一言对郭啸有如震撼寰宇,杨凌风见他此时表情,很是奇怪,似是又是激动,又是惊愕。郭啸道:“你,你见过张真人?”

          张三丰为武当派开山鼻祖,中原武林的传奇,武功出神入化不说,究其年岁已有不止两度古稀,寻常人下到平民,上至君王将相莫不思得见其一面,或欲与之究研武学功夫,或寻求长生之道,只是张三丰并无长居武当,行踪漂浮无定,更是无人可知,世人只知他还活着,却又寻求无果。

          杨凌风心下颇为得意,道:“见过,有幸见得一面。”

        郭啸叹道:“先师曾说过他与武当张三丰真人有过几面面之缘,常道张真人武功深不可测,又武林泰山北斗,为人却爽朗开和,毫无半分一代宗师的架子,对此我仰慕甚久。我曾数次前往湖北登上武当山,望能一睹张真人真容,可现任掌门无极道长却告诉我说张真人自百岁后便开始外出云游四海,足迹乃至中原开外,不至十年八载必无归山。因此我数次都未能得见,此乃生平一大憾也。” 

        杨凌风笑道:“世间万事,如梦幻泡影,如雾如电,一切之事只不过‘因缘’二字罢了。” 

        郭啸道:“佛学之说,我无甚了解,只是你刚说你种得善业,且不知是何等善业,才得如此善果?”

        经过这几天的比武,二人相互敬佩对方之能。郭啸行事坦坦荡荡,不像背主弃义之人。杨凌风生死攸关之时,若他狠下杀手,杨凌风没了踹息的机会想必也是危已。杨凌风年少有成,武功卓越,有着年轻人的鲁莽,却又不是是非不分。渐渐地他们这场所谓的生死决斗已成为江湖人士寻常的比武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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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凌风叹道:“这算是我踏入江湖后所经历的第一件大事,当中无多曲奇,后来牵扯出不少事端,却也是凶险万分,因此事情虽久,但却记忆犹新,回想起来,仿佛一切都历历在目。郭大侠想听,我便详细一讲。”说着盘腿坐在链上,思索片刻,悠悠地讲诉。   

        郭啸如法坐下,神色急切,却又很安静地在倾听。

      “那是五年前的事了,我艺成不久便出山门,一日偶过金陵城,夜宿于一家客店。那天晚上,我本已歇下,约到二更时分时,我忽听得屋上传一阵很急促的脚步声。我怔了一怔:‘天子脚下居然有飞贼?’我生性爱管闲事,便想去看个究竟。我刚从窗口跃上房顶,便看到不远处有一大群人,约有二十来个,如鬼如魅般急奔而来,我赶紧躲入楼角。那晚月明星稀,他们自我经过时我看得轻轻楚楚,一个个身着飞鱼艳服,手折绣春弯刀,往前面那个黑影急追而去,素闻锦衣卫向来杀人如麻,有如地狱判官。我于是兴致更盛,便跟行其后”

        “我一路跟随,楼宇高低不齐,屋舍间有的相去数丈,而那群人却攀爬纵跃,如履平地,想必个个身怀绝技,怕被他们发现,因此离得甚远。如此过了半个时辰,我们已奔出城中心,进入乡野田区,那群人似乎不觉得累,依旧脚力如风。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所经过之地已经人迹罕至。不远处是秦淮河,潺潺的水流声缓缓传来,料峭的河风夹带着山野的花草之香扑鼻而过,竟觉一身舒畅。那群人忽地停将下来,分成三位将那黑影人围在河畔。我悄悄闪进离他们不远的一簇灌木丛中。”

        “那群锦衣卫个个横刀出鞘,刀刃在淡淡的月光下晃晃发亮,只听当中一人吼道:‘你是谁?又是谁给你胆子敢刺杀纪指挥使?’(郭啸这时道:‘自纪纲统领锦衣卫以来,权势熏天,又残害忠良,坏事做尽,为天下人所不齿,暗杀他的那人到是条汉子。’)没错,纪纲臭名昭著,我虽涉世未深,却也大有耳闻。我于是对那人多了几分敬佩,不过他一直离我甚远,且又是黑夜,现下又被那群锦衣卫死死围住,我始终没能看到他的样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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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咳嗽了几声,说道:‘纪纲多行不义,天下人恨之久矣,杀这恶贼又何须他人指使。’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极为豪迈。”

        “我趁他们言语分神之际,迅速跃上旁边一株高大的凤凰树上,借着明朗的月光这才看得清楚。那人一身夜行装,年岁不过二十出头,眉色如剑,顾盼间颇具英气。他说话的时候左手捂着胸口,显是身怀重创,但却能在这夜色中持续这么久的脚力,想必内力甚是雄浑。”

        “锦衣卫当中一人说道:‘你若从实招来,我们大可给你个痛快,否则顷刻间便让你见识下我们的手段。’我寻声望去,说话的那人身材高大,身着比其他人更为华丽,衣上白鱼缠腰,背上还绣有一大圈精致的团蠎纹,只是黑夜中张牙舞爪,又穿在“判官”身上,便显得有些恐怖瘆人。想必这人便是头目了。那青年哈哈大笑几声,道:‘大丈夫既不能有所作为又何必苟活于世,且要我向你们这群魔鬼低头,却是妄想。’”

        “如此双方争执几句,面对锦衣卫的连恐带吓,那青年始终威武不屈。锦衣卫中一人对那头目道:‘张千户,我看咱少与他费太多口舌,不如直接活抓了交由纪大人亲自处理。’那张千户点了点头,道:“敬酒不吃,那便无需客气。”拔出配刀,命其他人退后,竟要与那青年单打独斗。那青年又笑了几声,道:‘能群殴居然想单挑,看来锦衣卫也不全是饭桶嘛!’那张千户也不出言相讥,提着刀踏着方位便往那青年砍去,青年左手仍旧捂着伤口,右手持剑出招应对。张千户果真是老辣,刀法沉稳干练不说,还有意地攻那青年受伤的方位。”

      “我看那青年在重伤之下,剑法仍是轻快飘逸,毫无乱了章法的迹象,竟与那千户斗了个不相上下。凭着这份胆识与功夫,我打心里由衷地佩服,想着一会儿无论如何也不能袖手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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