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果然,或者是说我不好的预感灵验了,直到早读下了他都没出现,我还安慰自己想他又迟到了,那时候班主任出现了,严肃的告诫我们少和社会上的不良青年来往,他昨晚在一场打斗中,重伤,被送往医院,一夜手术,现在已无生命危险。
我发誓,老师的那一段话是我上学到现在听得最认真的一段话,一个字一个字刀一样扎在我心里。缓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出事了。
然后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一放学后就飞奔到医院,之前酝酿了好久鼓起勇气走进病房,可是在看到他全身绑满绷带,插着管子的时候眼泪还是决堤一样止不住的流。
那一刻,除了心痛就是觉得心痛。我觉得好几年的眼泪都在那个早上流完了。尽管旁边的同学一直拽我,让我别哭。
但当时的我已经完全没了理智,我最心酸在于曾经在我心里无比强大到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居然那么虚弱的躺在那里,不堪一击。
我知道我不该在那时候哭,但那一刻,我的难过倾泻而出。直到他看向我的那一刻,那轻轻地张了张嘴甚至根本没有声音。
可我看懂了,他说:“别哭。”
后来听说他被送进医院的那一个晚上,大腿大动脉出血,血流了医院的整个大厅,手术缝血管缝了一个晚上。从那之后,我就一有时间,放学就去看他,给他带他最爱吃的东西,亲手做蛋糕让他尝,陪他说话,等他痊愈。
那时候临近中考,他还躺在病床上,后来我问他,那段时间都在想些什么,他告诉我那段时间是他人生中最宁静的一段日子。
不用奔波,不用担心,不用四处跑,不用处理麻烦,不用想任何东西。其实残温很喜欢平静淡泊,而他却总处于动荡不安中。
他不知道,那也是我人生中到现在为止和他拥有过的最无忧无虑快乐平静的时光。
他就在那里,不会消失,不会乱跑,不用让我一直追,不用让我不停找。我什么时候去,他就安静的在那里,我想见到他的时候就可以见到。
我们一起说话聊天,一起打游戏,一起吃东西,一起度过漫长的下午或是阳光的清晨。
只有我们两个人,真好。
后来中考来了,那天我看见他坐在轮椅上被推着到了考场外面,我站在他的轮椅旁边,对他说:“加油哦”。他又笑了笑带着一点坏:“你也是哦,笨猪。”
毕业拍合照那天,他没来,还在医院休养。可是我却没有任何心思留念,写同学录或者合影之类的事情,我拿了一件我夏天白色的校服T恤,让全班每个同学签上他的名字和对残温的祝福,签了密密麻麻的彩色的话语。
我把那件T恤送给了躺在病床上的他,坐在他身边,一个一个指着告诉他,这是写的什么,这个谁有多搞笑,他还是那样温暖的笑着对我说:“谢谢哦,猪。”
随着毕业,父母也彻底离婚了,无论我愿不愿意,我原本完整的家也彻底破裂了,母亲带着我开始了辗转搬家的日子,我把那段日子叫做“流浪迁徙日”,暑假到来了,我们的故事才真正开始了。
暑假的日子里,他像是失踪了一样,偶尔上线聊天也只说简短几句话头像就暗了。那时候非主流的年代用的还是QQ,还有QQ昵称,头像,签名,空间说说动态,留言板,日志,相册这一类现在想起很久远的东西。
我们还会通过wifi状态还是3G状态判断他在家还是出门了;还会通过他发了什么说说或改了什么签名而心里暗自揣摩;还会每天在留言板签到留言晚安盖楼,会一页页翻他的留言寻找一点点暧昧的蛛丝马迹。中二的年代,做的那些福尔摩斯都不一定能想到的细小的蠢事,就不再提了。
残温大多时候根本联系不到,别说见面,说话聊天都很难。他总是在晚上七八点的时候出现一下,然后在快12点的时候说“有人来接我了,我该走了,你快睡吧。”
或者就是“我最近很忙,很累,天天在外面跑。”至于干什么之类的细节,我根本无权或者说没勇气过问吧。毕竟知道那时候,我也没说出一句我喜欢你之类像样的告白。
我是害怕被拒绝,毕竟我也知道我们是多么不同的两个世界的人,我也知道他喜欢的是什么样儿的人,而我,相差甚远,天壤之别。
于是会和所有女生一样,为了喜欢的人开始改变自己,朝着他喜欢的模样去改善蓬头垢面的自己。开始努力变瘦,留长长的头发,换上淑女的裙子和鞋,做一切他会喜欢的事情。
其余的时候,闲暇而漫长的日子也不会总是打扰他,期待他会主动找我聊天。然后说些有的没的,大多时候我在叮嘱他,不要太累,注意身体,别干危险的事情等等之类的,或者在他失落烦闷的时候安慰他。现在才觉得当时单纯到愚蠢的我竟想用我单薄的话语去安慰内心练达老成的他。
而后来他却说,跟我说话的时候,是最舒服最放松的时候,不用担心陷阱,不用猜疑,不用费劲心计,没有尔虞我诈和阴险虚假。
那么,这样来说,我会稍微有一点明白为什么老天会在我最单纯无知的时候让我遇到成熟老练的他,因为互补,他不用防备,没有戒心,可以真正坦然的聊天。我明白他的意思,但我不明白的是他的生活。
他在经历或者在度过什么样的复杂生活?我也想除了当一个避风港之外,走近甚至走进他的世界。虽然说,这注定是一场冒险,但我似乎已经没有退路了。
高中没有在一个学校,但相隔不远,我总是借着去他们学校找以前同学的借口,实际上是想遇到他,可以远远看他一眼就足够了,有时能碰到,有时碰不到,碰到的时候心里会窃喜,碰不到的时候回去的路上会一阵失落。
我们有时候还是会发短信,然后聊天,我会问他很多莫名其妙稀奇古怪的问题,他也总是耐心的回答我,我说:残温先生,你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忘了是什么时候我打出第一句:喜欢你。
也忘了是什么时候他回复:好,我们在一起。
看吧,我说就像做梦一样。开始的稀里糊涂,从此开启了一场深沉的幻觉。
后来高中时代的恋爱,由于不在同一个学校,更加由于他一天到晚跑来跑去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所以我们见面的时间和机会很有限,偶尔十点多他发短信来说:我想你了。
我就会打车去他家的院子找他,当时的我仍然不自知我表现的有多么卑微。
我们的约会很简单,因为他每次见我的时候都很疲惫很累,所以我们就只是坐在他们院子楼下的长椅上,他拉着我,靠在一起说话。
会天马行空的聊很多,他也慢慢愿意跟我说起他以前的生活,说起他为什么踏入那个浑浊世界,说起他现在无法全身而退,身心交瘁。说起他身后帮助过他的人,说起要和他一起走下去的人。
他很多时候忙起来就没空理我,但我不会催他也不会任性的胡闹,责怪,赌气。因为当我愿意咽下自己生活中的眼泪而去分担他的苦涩和辛酸时,就已经像飞蛾扑火一样,全心全意付出而不求回报了。
(未完待续 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