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米妮

四月的上海，烟雨蒙蒙。细雨中的南京路，犹如江南美女一样温婉。

也许，看惯了北方马路的宽阔，再看上海的街道和弄堂竟有些不适应。街道两旁是直耸云端的摩天大楼，抬头仰望，只能看到天空一角，感觉时光都在凝滞。

经过几个世纪的历史变迁，南京路依然是那么时尚和摩登。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人群，不乏俊男靓女，每个人都在时尚的潮流中穿行，以自己的方式演绎这个城市特有的优雅。

不知不觉来到永安百货，上个世纪30年代，这里曾经是上海名媛贵妇购物的场所。抬头看这座大楼，时光好像定格，一呼一吸之间，我们都能够触摸到历史的温度。

走进大门，突然听到一个老年女人的哭声，旁边有几个人围观，悄声说着什么。走近一看真的不敢相信，在异乡，在诺大的上海，居然能碰到自己熟悉的人，她是我的小学语文老师张老师。

时隔这么多年，依然能够在人群中一眼认出她。张老师只教过我一年，后来我由于父母工作调动，从县城小学转到市里小学。从此，就再也没见过她。

曾经在我的心中，她就是美的化身。30年前，在西北黄土高原，一个偏僻的县城小学，曾经，有一位来自上海的的老师，带着我们一起感受语言文学的美。

那时，她白皙的皮肤、高挑的身材、碎花连衣裙、麻花辫上的蝴蝶结，在讲台上，将一切可以想象的美展示给我们。温婉的轻声细语，像音乐一样在我的心田流淌。她的脸上总是洋溢着笑容，即使白皙的皮肤被西北的风吹得皴裂，也依然能够把最美的笑容留给我们。

那一年是我小学中最快乐的一段生活，风轻云淡，日子像银铃一般响亮。

此时此刻，我面前的张老师和30多年前判若两人。灰白的头发有些凌乱，憔悴的面庞掩饰不住疲倦，曾经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也变得黯淡无光，岁月的刀子在她的脸上刻下了沟沟壑壑。真的难以相信这就是曾经美丽如天使般的张老师。

我走到她的跟前，轻轻拍拍她。还没来及说话，眼睛早已湿润。她回过神来，抬头看了看我，时隔这么多年，早已认不出我。我递给她纸巾，她轻轻地擦拭了眼泪。然后整了整头发和衣服，说了声谢谢，就走出商场大门。

我快步追上她，她转过头说：“姑娘，没事儿，我只是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我小时候的事情，谢谢你”说完就走了。我站在原地，心里五味杂陈，久久不能平复。

我想起了她曾经讲给我们的故事。张老师的父亲是一所大学老师，母亲是一个舞蹈演员，她从小接受文学艺术熏陶。四岁时，妈妈在永安百货公司给她买了一双红舞鞋，从此她开始一直在追寻美和优雅。

这一跳就是十几年。她换了很多双舞鞋，但是这双她一直珍藏着。因为，这是一个女孩年少时的梦想，这是一个女孩关于美的所有想象，这也是妈妈的爱和希望。

后来，她上了大学，爱上了一个男孩。这个男孩来自西北，有着北方人特有的高大。毕业后，她和这个男孩一起来到男孩的家乡西北一个偏僻的小县城。

第一次来，她就爱上了这片土地。天是那样蓝，云是那样高。她从没有出过上海，她不知道上海以外居然有这么广阔的天空。从此，她在男孩的家乡做了小学语文老师。

后来，我就是她的学生。可是，这一刻，我怎么也不能相信眼前的景象。

我驻足良久，没有去追她。也许人最痛苦的时候仅仅只需要一个人静静地待着，或者悲伤或者哭泣。我不想打扰她，也不想告诉她我是谁。也许，痛苦的时候，在一个陌生的人面前更能维持自尊。

晚上，我打电话给一个小学同学，偶然中听到了她的故事。原来，没过多久男孩就考上了母校上海一所大学的研究生，她继续工作供男孩读书、补贴男孩父母家用。

后来，男孩读研期间和同班一个女生恋爱，研究生毕业留在了繁华的上海。

多年后，当她再回到上海，她曾经出生的地方，早已物是人非，可以追寻的也只有童年的点滴记忆。

放下电话，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我冲出酒店一路狂奔来到永安百货，我在人群中搜索，我想再见到她。这一次，我一定要告诉她我是她的学生。

可是，我没有找到她，我只看到了商场里摆放的那双红舞鞋。这时，泪奔涌而出，我仿佛看到，一个美丽的女孩穿着红舞鞋在翩翩起舞，我知道，她用一生在诠释美和优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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