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我在《南方周末》上看过一篇关于印度火车的报导,名字叫做《佛祖在火车上》。作者说,印度的火车上弥漫着一种“混乱、危险、嘈杂与淡淡的暖和的气息“,不仅如此,还危机四伏,乘客随时有可能被挤断腿甚至惨遭车裂之祸------这篇报导奠定了我对印度“脏乱差”的第一印象。但是看过袁田的《印度,去十次都不够》之后,我突然想起上文提到的印度火车的另一大特点:经常延误,而在误点之后的两三小时甚至更长时间内,印度人民却淡然自若,怡然自得------
印度这样一个贫富差距悬殊、卫生状况堪忧且交通混乱的国度,却吸引无数外国人前往。除了热情的咖喱,鲜艳的纱丽,繁荣的宗教,狂热的生殖崇拜,等级森严的种姓制度------还有什么特殊的魅力吗?袁田的书告诉我:也许,它还是一个灵魂的归宿。
作者是魔都的一位白领,享受着高薪,却在都市的快节奏和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中找不到出口,和男友的分手,是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触发了她出走的念头。她的初衷,是逃避。并非一定要是印度,任何地方都可以。只是因为印度签证可以居留三个月,所以才成为她的选择。谁曾想到,这不是出走,而是归来。
作者在游走印度的过程中愈发自在,身上的包袱一件一件卸下,最后能够完全丢掉过去的自己,找回自己的本真。和前男友的过去像梦魇一样纠缠着她的前半段旅行。她一直用“我爱的人”,“我的爱人”等称呼来回忆他,在旅途中仍然割舍不下过去,和他保持联系,但一次次被他冷静而克制的态度浇醒。最后在一个对自己表露爱意的小伙伴身上,终于看清自己的执念,开始舍得放下,最后甚至能敞开心门爱上别人------
在印度,她逐渐从周围人的标准中走出来,可以坚持兀自美丽,只为了能纯粹地做自己;同时,她还学会穿透自己的个人价值体系,用更包容的眼光去看待自己以外的事物和思想。
除此之外,作者对自我的认识,还逐步从思想回归到身体,知道有时要顺应身体的欲望,给养自己的肉体,比如像希腊左巴一样,只需要拥有“一张贪吃的大嘴,一颗朝气蓬勃的心,加一个尚未与大地断绝的野性未驯的巨大灵魂”,享受简单的原始的快乐;有时又要以身体为媒介,表达和释放自己的情绪。印度人有触脚礼,日本人有鞠躬礼,西班牙人有贴面礼,而拘谨的中华民族从来不擅长通过身体来表达自己。作者在接受了动态静心后,寻找到了自己身体的能量密码,唤醒了“住在身体里面的原始女祭司”,开始频频通过舞蹈来抒发心情,也许随时随地起舞不免有点矫情,但的确,这需要随性的心和不小的勇气。
为什么一趟印度之行给了她全新的面貌,除了印度这块活色生香的神秘土地,我想启迪她、教化她的应该是旅途中邂逅的各种各样的人。
这些人有着各种肤色和各种信仰,不论是印度教还是耆那教,不管是嬉皮士还是桑雅生,每个人似乎都是来点化她的:乌浦代尔同酌的日本女子Saori,清晰地让她看到自己的困境,开始觉悟;布什格尔和她一起喂猴子的Katie,让她抛却人类世界的杂念,重拾动物般的快乐;和台湾出家人智明温暖的友情,和桑雅生Mullan清泉般的爱,让她明白了:不管是怎样的爱,它的本质都不是占有------作者遇到的每个人都那么真诚,那么简单。虽然有时候语言不通,却神奇地可以沟通。我的理解是:可能,真的是回到家了。
也许这一切还需要有这些美丽图像作背景:大美无言的泰姬陵,充满人间烟火的恒河,悬挂着巨大红色月亮的沙漠,瓦拉纳西美丽的天台,在上面可以俯看各种颜色明亮的房子,仰望满天缤纷的风筝,发呆,睡觉,听音乐------心安地把时间浪费在每一件无用的事情上------
这里的一切好像远离快节奏的时代潮流,远离一切商业化功利化,这里的人,只需要沿着光阴的长河缓缓流淌,只是为了欣赏风景,无需赶路。怪不得火车误点根本影响不了他们的心情。Shantih Shantih. Slowly slowly. Peace Peace.慢慢来,碍不了什么大事。
我不是要夸赞这本书写得多好,也不是要对作者的每一份感悟表达高度认同。只是看到作者在异乡寻得家乡,心中实在感动。随着作者一步步返璞归真,我似乎也卸下了自己心头的一些负担,慢慢地觉得:简单,真好。
当然,这个国度仍然有衣不遮体、食不果腹;仍然有残酷陋习逼人致死;脏乱差也许还是常态;欺诈也从没有消失------但相比它给作者带来的身心的洗涤,这些都可以被原谅。
如果旅行的确可以逐步靠近自己的内心,把肉体和灵魂调到同一频道,那么,让旅行来得更猛烈些吧!
印度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以各种理由去约会它:或许你是为了那三万三千万零三个大神;或许是为了一睹美丽的泰姬陵;或者是被五光十色的宝莱坞电影所吸引;抑或是想去“瑜伽之都”瑞诗凯诗学习真正的瑜伽------不过,如果你和袁田一样,只是为了回家。Well,no reason.
Anyway,回家不需要任何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