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犬黑豹

文/淡水月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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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时常和朋友开玩笑说:“我拥有和警犬一样发达的高级神经活动机能,身具警犬一样灵敏的嗅觉、听觉和视觉,奔跑的速度也和警犬有得一拼,只是生性没有警犬那般凶猛,就是说,我除了性格之外……”

“和警犬几乎没什么区别,是这意思吧?”我的好搭档小刘在训练完之后,听了我千篇一律的高谈阔论,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我从车上牵下黑豹,扶正了警帽,认真地道:“你不信?以前,在我们小镇上,提起神犬兆哥谁不知道,甭管哪里有小偷出没,只要由我去打探一番,不出三日,小偷定会自动落网,我神犬兆哥所编织的法网,真真是疏而不漏……”

“不都是黑豹的功劳吗?”小刘高我小半个头,鼻孔又大,他和我说话的时候,只能看到他那两个硕大的鼻孔,仿佛他就是在用那两个黑洞洞的玩意瞅我似的。

我故意把眼睛瞥向一侧,避开他那两个黑洞,得意道:“也不总带它。”

步入特警队大厅的时候,我故意附耳到小刘身边,压低声音说道:“那个时候咱特警队来我们镇上物色人才,队长看我身手敏捷,抓犯人有一手绝活,这才破格录取的我。”

我以前是乡镇上的片警,作为特招人才进的特警大队,小刘比我早来特警队一年,算是我师兄,可我自恃有一手特长,技能比拼上总能压他一头,所以我平日里总是以兆哥自居。

小刘不耐烦地打断了我的自说自话:“知道了,神犬!”

小刘话里话外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对劲,我紧赶上前两步,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亲昵。随即又补充道:“我不是神犬,我是说我像警犬。”这话说出口我便觉得似乎又有些不妥,连忙改口道:“不对,不对,我是说,警犬像我……”

越描越黑,特警队大厅空调的冷风在我的额间飘过,那一刻,我在暗暗品尝着自己挑动的凌乱。

小刘打着哈哈:“神犬兆哥,你说什么都对!”

2.

“黑豹,叫,黑豹,快叫啊!”一个明丽而又温暖的声音在我的心头萦绕,只要有它在,我就能心安。

在我还沉迷于这个声音的时候,突然空中有一只黄色的球朝我飞了过来,我还没来得及躲闪,那球就砸中了我的脑袋,还好我身强体壮,就眼睛眨了一下,身子一动也没有动。

“黑豹,你怎么不咬球,你今天怎么了,叫你叫你也不叫!”

我也觉得奇怪,今天的黑豹怎么这么不听话,它可是我养的一条警犬,早已训练有素,也和我配合完成了相当多的任务,完全忠诚于我,同时也忠诚于我爱的人,我女朋友吴灿,这个正一边啰嗦一边朝我走过来的漂亮女人。穿着黑白灰的套装,正张牙舞爪地挥舞着她的长臂,由于黑豹的不听话脸上微微有些愠色,撅着嘴的小模样十分可爱。

俗话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大概就是形容我现在这个样子。

“黑豹,过来,黑豹不要害怕,医生让你多锻炼,你的腿已经完全康复了,现在需要多动,多锻炼!”

依然不见黑豹的回应。

吴灿似乎真的生气了,她一边朝这边走来一边道:“黑豹,你今天怎么了,叫你这么多遍你也不理我,你这样坐着不行。”

对啊,黑豹今天怎么了,怎么这么不听话,它的腿怎么了,它在哪里,我朝四周望了望,并没有看见黑豹的影子。

早晨公园里的阳光这样灿烂,我看着逐渐散去的薄雾,很快吴灿那巴掌大的脸出现在我的头顶上方,这般明丽,干净。

我女朋友什么时候就比我高了?我可是一个一米八身强体壮的小伙,我知道我女朋友也就到我肩膀上。我在想我有可能蹲着呢,于是我站了起来。

很快我的女朋友和我一般高了,微风穿透她的发丝,扑向我,带来那熟悉的洗发水清香,和女朋友隐隐的体香,混杂在一起,多么的诱人。

一只纤细的玉手朝我伸了过来,我顿时感觉到那熟悉的温度。让人怦然心动。

“黑豹,你今天是不是不舒服?”

很奇怪,我女朋友竟然在一边抚摸我,一边喊我黑豹。

我想问:吴灿你怎么了?

没想到出口竟然是,“汪汪汪……”的声音。这简直把我惊呆了。

我再次试图唤我女朋友的名字。“吴灿”竟然依然是“汪汪。”

此时曾经上刀山下火海,天不怕,地不怕的我,顿时脑海中竟闪过一丝丝的惊恐,一个念头在我脑海中逐渐形成,我不会是变成黑豹了吧,难道我变成了一条狗?转而又想想,怎么可能,在这个现实的世界中,人怎么会变成一条狗呢,我在想,我可从没有过特异功能,作为特警的我都是靠自己的真本事和罪犯各种搏斗,如果有特异功能大概抓起罪犯来也不用那么辛苦,如果我真有特异功能,大概队里的所有人也都不必总是身处危险,更可怕的是因公殉职,好像有谁因公殉职了,是谁呢?我一时也想不起来了。

一切似乎在我的脑海中逐渐碰撞,隐约记起了一些,又似乎什么都没有记住。我顿时乱了,我的脑袋有些疼痛,我需要大叫出声。空中又是一连串的“汪汪汪……”的声音,那是我发出的声音,我现在似乎有些明白了……

还是那个明丽而又温暖的声音,只是这声音里微微带着些怒意:“黑豹,你今天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了,竟然对着我乱叫!”

吴灿说着,人突然又变高了,我立刻停止了嚎叫,仰头望着高高的吴灿。现在终于明白了,原来吴灿刚才只是蹲下来了而已,我其实是一直站着的。原来我真的变成了一条狗,我伸了伸手,发现那其实是一只带着土黄渐变黑毛的狗腿。我又伸了伸另一只腿,发现另一只狗腿有些酸痛,很不灵活,而且一大片毛已经脱落,露出红色的肉,有很深的缝合的痕迹,看来是受过伤。我又看了一眼吴灿,黑白灰的吴灿大概也是因为我拥有了狗的双眼,所以我看什么都是黑白灰的。此时这个身体似乎在逐渐苏醒,已不再完全受我作为人的意识的控制,属于狗的本性逐渐占了上风。

看到吴灿生气的模样,我立马怂了,摇着尾巴跑过去,舔她的脚,并且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这是友好和撒娇的声音。

看得出吴灿能辨认出来,于是她又蹲下身子,伸手抚摸我。我整个身体都蹭了过去,被吴灿这么一抚摸,我感觉我都要融化了,甚至有些分不清是出于我作为人,作为吴灿男朋友依然存有的欲望还是狗本身觉得被这样抚摸很舒服。

“你是不是想他了,我悄悄地告诉你其实我也想他,每时每刻都在想,希望他现在就醒来,希望他再来追求我,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同意,哪怕我爸爸依然不同意,可是,可是……”吴灿这般说着,表情开始凝重,肩膀一耸一耸似在小声啜泣。

吴灿说的他是谁,他到底怎么了?而我好像确实在想一个人,是谁呢?

我脑海中依然有些模糊,但是我知道我是伤心的,此时伤心就占据着我整个身体,只是有些不是特别清楚我为何伤心,或者是我根本不愿去想那最糟糕的事情!

我看着吴灿这般伤心,我用脑袋不停地蹭向吴灿怀里,试图安慰她。但是好像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吴灿哭了一会又道:“走,我们去看他吧。”吴灿说着,从地上捡起一条很粗的锁链,挂进我的脖子里。

我一眼便认出这条锁链就是我平时用来牵住黑豹的,此时吴灿用它来锁住了我的脖子,好吧,我现在是黑豹了,我必然是要被用锁链牵住脖子。我一时有些无法接受,在吴灿拉我走的时候,我一点也不愿动弹,我好像有些害怕。我在害怕面对什么?

“黑豹,走啊,你今天太奇怪了,一点都不听话,我一定要去告诉他。”

吴灿生气了,她硬是把我牵着走了。

被吴灿这样用力牵着走,脖子倒也不觉得疼,看来狗的身体本来就可以承受这些,可我努力隐藏在里面的舌头也不由自主地伸了出来,一边奔跑一边不停流口水。

走出公园,宽阔的人行道上有很多树桩,为什么我一边跑一边想在那些树桩上尿尿呢,我努力地憋着,实在憋不住啦,终于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马上要发生了,根本不受我控制,我脑子里就想着对着树桩撒尿,把我的气味留在那里。我努力地控制着自己不要去树桩边撒尿,那可是随地大小便啊,而且旁边就是我的女朋友,当着我漂亮女朋友的面随地大小便,这也太丢脸了吧!可是我已经忍不住了,立刻我在一个树桩旁停了下来,而吴灿似乎也非常懂得我想要干什么,也跟着停了下来,她看着我,她竟然看着我,我依然尽量地憋着。没想到吴灿突然大叫:“快点尿啊!”

我一慌,就当场尿了。

我一边尿一边用力地朝吴灿白眼睛,这漂亮的女人实在也很讨厌。

没想到被吴灿发现了,她又大叫:“你竟然还白我眼睛,你这只狗是越来越不听话了,我要赶紧去和兆文说,让他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教训你,哼!”吴灿说着一扭腰,又用力一把把我牵走了。我感觉我还没尿完呢,至少我还得抖一下不是,可是这个女人完全不给我做完一系列动作的机会。我夹着剩下的一点点尿液,屁颠屁颠地跟着吴灿跑着。

没跑几步,突然我敏锐的嗅觉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这股熟悉的气味让我狂躁,我立刻“汪汪汪……”地叫了起来,我甚至跳起身子想要狂奔过去咬住拥有这股气味的人。

要不是吴灿迅速地牵住了我,我想我早就奔了出去。

这股令我狂躁的气味来自不远处银行门口一个黑色的影子,我想那也只能称作为一个影子。一个高大男人的影子。这个影子戴着棒球帽,帽檐遮得非常低,戴着墨镜,根本看不清脸,一身裹得严实的黑色冲锋衣,在这个风和日丽的初夏,显得格格不入。如果是在晚上,会完全看不清那里站了一个人。

看得出他在隐藏自己,他不想被人发现。

吴灿顺着我吼叫的方向望了过去,不知道为什么,吴灿突然就扯紧了我脖子处的绳锁,叫了一声:“黑豹,不要叫了,快走。”那声音明显带着紧张和克制,我很不解地回头望了眼吴灿,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又朝那个黑色的影子怒吼了几声。那个影子似乎朝这里看了一眼。

而此时的吴灿更加生气了,她咬牙道:“黑豹,快走。”说着不管三七二十一牵着狂躁的我迅速地跑了。离开了这股气味我就逐渐平静下来。

而在靠近一栋居民楼时,突然又有一个人的气味这么熟悉,这么让我激动,这是一股让我可以依赖的气味。这股气味让我想要立刻飞奔进他的怀里。我迅速地向前跑去,却又被吴灿扯了回去。

吴灿感觉到了我的失控大叫道:“黑豹,你急什么,你想的人很快就可以看见了!”吴灿还是很了解我。

可是我实在已经等不及,我努力地想挣脱吴灿对我的牵扯,吴灿走得太慢了,而我想要立刻奔到那熟悉的气味面前,我吐着舌头奔跑着。终于吴灿牵不住我了,我挣脱了吴灿,冲进了居民楼,准确地找到了那股熟悉气味的所在,狂奔而去……

那熟悉的气味却被一扇紧闭的门阻隔了。我不由自主地扒拉着门,试图把门给弄开。我上蹿下跳,爪子在门上划出一道道痕迹。我第一次发现自己竟这么笨,退化得连门都不会开了。

直到吴灿过来把我一把拖开,看着她摸向门把手,门就开了,我的理智才隐约地上来,原来门是这样开的,但是我又顾不上别的了,门一开,熟悉的气味扑面而来,我迅速地奔了进去,看见了一张床,一个躺着的人影,那熟悉的气味就是这人发出来的,我迅速地蹿到他身边,甚至想要跳上那张床去,一次,两次,我的跳跃能力完全可以跨过那张床,只是我竟然怕伤到了他,终于想起来了,这个熟悉的气味就是来自我的主人的,所以躺着的那个人就是我的主人。

我在我主人床前摇着尾巴上蹿下跳,有一角床单被我口水打湿了。我没完没了不厌其烦地做着同一个动作,时而又在地上转圈。有一次跳得够高,我看到了我主人的脸,那张脸如此熟悉……

突然传来一个特别生气的声音:“黑豹,你这样不行,你这样乱跳身上的细菌会感染到兆文,你快给我出去,我再也不带你来看他了。”

立刻我感觉到脖子上的绳索迅速收紧,哪怕身子再不愿意,还是被吴灿给拖了出去。这次吴灿竟然找了个石柱,把那根牵我的锁链系在石柱上,我再也没有能力挣脱了,还好,牵我的那根锁链够长,我至少可以在我主人的门口徘徊。

此时我逐渐地冷静了下来。

我听见里面吴灿在说:“兆文,你什么时候才能醒来,你最爱的黑豹我今天也给你带来了,你听见它的声音了吗,可是它那么调皮,我又怕它身上的细菌会感染到你,所以我就把它拴在门口,你醒来,我们一起训练它,它现在没有你,好像越来越不乖了,不愿听我话,今天还朝我乱叫呢!”

吴灿还真的在说我的不是。我的主人怎么还不醒来。我被锁链牵着,我越来越冷静了,我作为人类的思想就开始碰撞,想起刚才在那张病床上看到的熟悉的脸,就是是我主人的脸,噢,不,那不就是我的脸吗。我终于想起来了,我就是兆文,一位特警,我终于想起来了,因公殉职的就是我啊,这只狗想的就是我——兆文。我记得我是在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和歹徒搏斗中,帮我的搭档挡了一颗子弹,然后又从高处坠落。还有警犬黑豹也是同我一起坠落的。原来我并没有死而是成了植物人。难道掉落的过程中我的灵魂和黑豹的灵魂交换了,那么意思是躺在床上长着人的模样,其实他是一条狗——黑豹,一条植物狗。

黑豹啊,真是委屈你了,你让我自由,却让自己躺着。可是你这狗身子我也不喜欢啊!

我这般想着,吴灿的手机响了,她一边接电话一边走出来,她走到我面前,就站住了。我听她在说:“不行,爸爸,黑豹伤刚好,它不能出行任务!”

“不可以!”

“哪怕黑豹再熟悉罪犯也不行,爸爸,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吴灿的语气越来越重了,后来她直接就挂了电话。

我从吴灿的话语中听出来,对方是要带我出去执行任务的,为什么吴灿不同意呢,她凭什么不同意?她可别忘了我是条警犬,经过训练后,只要有罪犯的地方我都想冲过去。

我望着吴灿,眼神里都是疑惑。我希望吴灿能理解我,我要去执行任务,可是吴灿却并没有看清我眼神中的意味。吴灿刚才说我伤刚好,我想起来了,兆文中弹,掉下楼的那一刻,我想去救兆文,也跟着一起跳了下去,之后的事我就记不得了,只是有意识的时候我已经完好无损了。作为一只警犬,不出行任务,还有什么用,更何况我是一只经验丰富的警犬。

吴灿接完电话又返回到了兆文身边,她望着他,双眼逐渐深情,凝重,隐隐地有晶莹的东西在那里打转,却不见掉落。

她说:“兆文,我爸爸打电话过来说之前那个案子的歹徒又出现了,其实刚才我从公园出来到这里的路上,黑豹突然狂躁了起来,我随着它看的方向望去,就看到了一个黑影。黑豹是一条训练有素的警犬,平时不会对任何人乱叫,它突然对银行门口的那个黑影乱叫,我就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可是爸爸说要带黑豹一起去执行任务,我觉得黑豹的伤好不容易好了,万一再有点事,可怎么办,我不想让黑豹再出事,就好像我不想让你出事一样!”

她说了很多话,都是感动我的话,感动我,也感动黑豹,感动得我都快大声哭出来了。

原来刚才闻到的那股让我狂躁的气味就是我以前要抓的歹徒的。原来吴灿怕我再受伤,所以不让我去执行任务。可是如果不把歹徒抓住,就会有更多的人被害啊。我抬起头吐着舌头望着吴灿,希望她能理解。

3.

突然一阵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气味也是相当熟悉,我立刻竖起耳朵,向脚步声的方向望去,人还在玄关。我已经兴奋地摇起了尾巴。

传来一个高昂的声音:“吴灿!”

我被这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味道深深吸引,我发现狗只要对熟悉的人都会表现出友好和想要亲近,我再次不受控制地向那熟悉的气味奔过去。而当我真正看到目标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刹住我的步伐了,作为人依然存有的一丝对于这个目标的恐惧,好吧应该说是敬畏,作为人的我应该总是会去和这个人刻意保持距离,但是作为狗的我,现在的这个身子是特别希望和他亲热的,因为他以前也是经常抚摸我,给我吃好吃的。我的脑子模棱两可,但是我的身体却太实诚了。

我跳到他面前摇着尾巴期待他的抚摸,也不辜负我的期盼,他热情地抚摸着我,满脸堆笑。

他弯下腰来一边用双手抚摸我的皮毛,一边笑着道:“吴灿,你看黑豹已经是一条健康的狗了,它完全可以参加任务了!”

这个男人说完,缓缓地站了起来,扶正了警帽,警帽下面是一张被岁月侵蚀过的脸,但是身材却依然高大伟岸。一身蓝黑的特警服,庄重而又威严。

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吴灿的爸爸,我作为人时未来的老丈人,只是他一直不同意我们的事。

此时吴灿跑出了房间来到客厅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她爸爸道:“爸爸,你怎么来了,你来也没用,我是不会再让黑豹去冒险的!”吴灿撅着嘴,一屁股坐进了那张陈旧的沙发里,看着手指在自己的长发上打圈。

“吴灿,它是一条训练有素的警犬,而且这次抓的罪犯也是伤害兆文的凶手,这只警犬上次兆文带他去执行过任务,所以它完全熟悉那个罪犯,这样行动起来就会非常方便!”

吴队说着再次蹲下来抚摸我并且笑着问道:“黑豹啊,你愿不愿和我一起把罪犯绳之以法?”

我立刻“汪汪”地叫了两声。这是代表我愿意。

显然吴队读懂了我叫声的意味,笑容更加灿烂了:“你看,黑豹也很乐意啊,它都同意了。”

可是吴灿依然不同意,她撅着嘴又道:“爸爸,你为了方便,而不顾及黑豹会不会再受伤,你是个不负责任的警察!”吴灿说着又跺了跺脚。

我看了一眼吴灿,她原来这般关心我啊,我扭头跑到吴灿身边,拿头蹭她的大长腿,我知道我以前也经常这样干,是友好的表现。

“吴灿,我知道你是因为想要在它身上寻找到兆文的影子,你要清醒一点,它不是兆文,它是一条狗,怎么可能有兆文的影子!”

虽然我愿意去执行任务,但是现在吴队竟然说我不是兆文,只是一条狗,可是其实我是兆文啊,好吧谁叫我现在是狗的模样呢。

而吴灿似乎更加生气了,她的嗓音明显提高了:“我没有把它当成兆文!”

但是突然吴灿又改口了:“我就把它当成兆文了,怎么了,我就喜欢和它说心里话,就好像在和兆文说一样,所以,不管怎么样,你都不可以把它带走,罪犯我和你一起去抓!”

吴队一听脸色立刻变了变道:

“你不要意气用事,我老实和你说了吧,就在刚才,那个歹徒又在光天化日之下抢劫银行,正好有几位执勤的警察路过撞见,这几位警察也知道这个歹徒是多次作案在逃,就上去制止,而凶狠的歹徒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朝警察开了枪,有警员受伤依然跟歹徒周旋,最终歹徒抢劫银行不成,要逃跑,要不是歹徒劫持了银行里的一个人质,他也逃不了。看吧,这么凶狠的重犯,你一个小小的文员要去哪里抓?你不给同志们添麻烦就不错了,你好好想想,人的命和狗的命能相提并论吗,你难道想看到同志们作出无畏的牺牲,而其实只要派黑豹去,事情就会简单得多,可以有不必要的伤亡,你知道吗?”

吴灿哭了,她掩面跑进屋里去。我跟了进去,我知道吴灿是不舍得我去执行任务。

吴队也跟了进来,似乎平复了心情开始柔声道:“吴灿,我的好女儿,我知道你不愿意黑豹再受伤,我和你发誓,哪怕我受伤也尽量不让黑豹受伤好不好!”

突然吴灿大哭起来,她扑进了吴队的怀里,哭的撕心裂肺:“我不要你受伤,爸爸,我不要你受伤,我已经失去了妈妈,不想再失去你……”

“好,好,乖女儿,我都懂!”吴队抚摸着女儿的长发,满脸都是疼爱。

我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我也很伤心,我发誓我一定要去抓罪犯,我要保护好吴队,保护好同志们。哪怕牺牲我自己。

4.

万事俱备,我被小刘牵着,站在一排穿着特警制服的队伍中。认真地听着出行前吴队的指导,或者说是训示。

“经过努力,我们已经锁定了目标,劫匪挟持人质正向五山县的方向逃亡。五山县一个山体围绕的村镇,那里都是山,虽然海拔不高,地里环境却复杂,看来劫匪对于五山县非常熟悉,如果他逃进山里搜捕起来就困难了,所以我们现在要马上出发,尽量在劫匪隐藏得不是很深的情况下就逮捕他。还有山区工作地理环境十分复杂,我们一定要注意安全。

这个劫匪非常狡猾,他不仅拥有反侦察能力,而且身上的功夫也很强,多次明目张胆地抢劫银行逃脱……”

我听着吴队的讲话,脑子里却想着一旁牵着我的小刘,也是这么熟悉,此时他和所有人一样笔直地站着,穿着特警的制服,英姿飒爽。我想了一会终于想起来了,小刘就是我的好搭档,那天他和我一起去追劫匪,在搏斗过程中我帮他挡了一颗子弹,然后掉下楼去。

站在队列前的吴队不正在说着这事吗。

“这个案子之前是兆文同志参与的,兆文同志虽然很勇敢,但是他不顾及他人和自身的安全,铤而走险,不上报,独自面对这么强的歹徒,尽管自身条件一流,也依然命丧在了这个劫匪手中,所以说我们不可以逞能,遇到危险一定要及时上报,应该要借助团队的力量才有可能制服劫匪,我们只有保护好自己的生命才能保护群众的生命。如果像兆文同志一样命都丟了,那就是什么都不可能了。”

“吴队,小兆他没有死!”突然一个微弱的声音打断了吴队义正言辞的讲话。原来是小刘。

吴队看了一眼小刘,突然好像来气了:“小刘你来特警队也有好几年了,比小兆调来的时间还要早吧,也算老特警了,怎么就和小兆一起莽撞行事,你陪着他如此特立独行,好了现在他和死亡有什么区别!”

“可是,可是,小兆他是为了给我挡子弹……”小刘说着都快要哭出来了。

“哎,虽然我也替他可惜,可是那是他自找的!”吴队最后又来了这么一句。

我是听懂了,这个吴队是哪怕我死了,也是依然对我不满意的,我突然想到吴灿的话“希望兆文他再来追求我,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同意,哪怕我爸爸依然不同意……”

我想假如我再次醒来吴队也依然是看不上我这个女婿的,一个乡野来的穷小子。不过吴队批评得对,那场行动至今想起来当时确实莽撞了。那天和小刘刚办完事准备回队里,路上突然看到了我侦查已久的一个歹徒和他的几个同伙,我就顾不上向队里报告,和小刘牵着黑豹就冲了过去。我知道报告后要回队里做这样那样的准备,耽误时间,歹徒狡猾得很,好不容易出现。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不管不顾地冲向歹徒,追了好几层楼才追到,抓捕过程中才发现我的命可以不重要,但是我不能搭上我好搭档的命,在和歹徒奋力拼搏时,狡猾的歹徒同伙举起枪对准了小刘,我不顾一切地去挡了一枪。

最后歹徒逃走了,我中了一枪,因为在电梯口,我竟又掉下楼去。虽然经过抢救命算是保住了,可是一个植物人,正如吴队说的和死了没有什么区别。吴队教训的是,各位同志一定要爱惜自己的生命。

想想自己原来成为一条狗后思想才变得如此通透。黑豹啊,谢谢灵魂的交换。活得还不如一条狗,唉!

5.

特警车的视线是比较开阔的,很快前面连绵不断的山脉出现在我的眼前。到达五山县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罪犯非常狡猾,竟然挟持人质逃蹿到了没有信号的山区,吴队把一块带有罪犯气味的布放到我鼻子上,我一闻那气味,整个身体像着了魔似的狂躁起来。这气味印象再深刻不过,就是那天那个银行门口黑影的气味。

我克制着自己不发出声怕惊扰到歹徒,只是整个身子早已蓄势待发。

吴队摸着我的头看向大家道:“看来黑豹也是特别想抓住那个歹徒啊!”

吴队是说出了我的心里话。

还好是夏初,日照要比之前长些,但是山中活动比较困难,所以得赶紧进行搜捕工作。如果到了夜晚对于歹徒来说又是一个可以逃跑的机会。

我被小刘牵着走在了最前面,紧跟其后的是吴队,和众特警。七八个人和一条狗齐刷刷地走在了山间弯曲的小路上。甚至有时候没有路,我用力闻着歹徒的气味。估计歹徒逃得匆忙,也是刚逃到五山县,所以他留在路边的气味如此清晰,还是我的嗅觉变得更灵敏了,毕竟我现在是人狗结合体。没多久就找到了歹徒的藏身之所。

我在山林深处一座年久失修的瓦房小屋前停下来,我坐在地上,吐着舌头望着小刘,小刘不愧是我的好搭档,他真是神反应立刻道:“吴队,歹徒在里面!”

吴队迅速打了个手势,一行人纷纷把小屋围了起来。

突然窗口出现了一个黑影但又立刻消失了。

看来歹徒是发现了我们。

而吴队拿起喇叭喊了起来:“你已经被包围,请你放下武器,交出人质。”

声音刚落,突然已经脱落了一半的窗格子前出现了一张年轻女子的脸,只是这张脸上布满了恐惧的表情,嘴巴里被塞了毛巾,她的眉头已经皱到了极致,头不停地摇晃着,看得出来她多么希望被救。这就是那个被劫持的银行职员,让她恐惧的是顶在她脖子上的那把枪,和持枪贴在她身后的那位男子,戴着鸭舌帽,一张脸在黑暗中若隐若现,近距离能看清脸上有一块伤疤,那块伤疤更增加了他的狰狞。

劫匪朝我们这里瞄了一眼,随即凶狠地道:“你们如果再靠近,我就杀了她。”

劫匪说完,在银行职员的耳边上朝天空开了一枪,并且迅速地摘下了塞在她嘴里的毛巾,银行女职员吓的哭了出来,瞬间发出尖锐的求救声:“救救我,救救我,我害怕啊,我不想死……”带着哭腔的求救声让人心疼。

很快这个声音随着劫匪把毛巾塞回银行女职员的口中而消失。窗口也不再能看见他们的影子。

立刻吴队要求大家后退,此时我作为狗的皮相如此安静地和大家一起向后退却。其实我的内心是无比愤怒的,只是努力控制着。

吴队再一次调解道:“如果你自己出来,把人质放了,我们一定会争取宽大处理!”

很开劫匪回应了:“哼,你以为我是傻子吗,放了人质,好让你来抓我,你们警察想得可是有点美啊,你们赶紧给我统统离开,否则我就立刻把她一枪毙了!”

劫匪说着又朝空中开了几枪。

形势如此紧迫,吴队无奈只能让大家继续退后。

“我说了,让你们统统离开,否则我立刻把她毙了。”劫匪再次吼着。

“好,好,好,我们马上离开,你不要激动!”吴队说着立刻做了一个撤的姿势。

大家相互看了一眼,继续缓慢往后退去。

突然一个温暖的声音出现了:“请你不要激动,想想你的家人,孩子,咱们都是一样有温情的人,都是有家的温暖,你的家人也在等着你回去,请你放下武器,主动交出人质,我们会让你在以后监狱的日子常有家人来看你,如果你把人质给杀了,就等于毁了你自己和你那温暖的家。”

是吴灿,大家都回头看她。我也扭头看着她,她怎么来了,她为什么要来。

吴队轻声道:“吴灿你来做什么!”

吴灿斩钉截铁地来了句:“抓劫匪!”

“你就为了黑豹,这样不管不顾?”

“对!”

吴队无奈只能默然。

而我听了,感动得差一点流泪,我跑到了吴灿的脚边乖顺地蹲下来。

劫匪似乎有所触动,他沉默了一会,突然大笑了起来:“有意思,那又怎么样,要不你过来和她交换。”

顿时退了一半的警员立刻又举起了枪齐刷刷地对准了劫匪。

没想到吴灿立刻来了句:“好,我和她交换!”

此时吴队却沉默不语,而一旁的小刘看不过去,咬牙出声:“吴灿,你不要这样。”

而坐在地上的我,看着吴灿发出了“呜呜呜”的声音。我眼里写满了“吴灿,不要去啊!”

吴灿,回头看了我一眼,终还是没有读懂我的眼神。

她昂首挺胸地向瓦房走去。

劫匪突然向天空开了一枪并且大叫道:“站住,举起手来!”

吴灿立刻停止了步伐,双手举过了头顶。

空气中的气息顿时更加紧张了。警员们握紧手中的枪,紧紧地对准了劫匪,生怕吴灿有什么不测。

劫匪再次狠狠地道:“不准携带枪支,把衣服脱了!”

吴灿毫不犹豫地脱去了外衣,露出了里面的吊带。

“行,过来!”劫匪似乎满意了,让吴灿继续向前走。

我看着吴灿如此,坐在地上,又站了起来,绕原地转了一圈。一颗愤怒的心恨不得立刻飞过去把劫匪干了。

吴灿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此时吴灿走的每一步都像刀刺一样刮在我心口。我真想飞过去拉住她对她说:“不要去!”

但是我知道那样不行,我得找更好的时机。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把枪立刻顶住了吴灿,然后出现了一个黑影。就是我在银行门口看到的黑影他用枪示意吴灿靠墙。吴灿靠墙,戴着鸭舌帽的黑影,迅速对吴灿搜了身。然后把她带了进去。银行职员被推出了来。门又被关上了。

有警员上前扶走了银行职员。

虽然银行职员被救出来了,可是吴灿在里面,更让我揪心了。

我吐着舌头,情不自禁地在原地逗几圈,又坐回原来的位置看向大门紧闭的瓦房。时间又过去了几个小时,天黑了下来,吴队尽可能地稳住劫匪,让他不要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时间拖得越久,劫匪心理承受能力越差。

终于瓦房的门开了,门前出现了被反绑着手的吴灿,她身后的劫匪把她推了出来,然后立刻用枪抵住她的脑门。劫匪开口了。

“给我准备一辆车。”

看来劫匪想要逃。劫匪似乎看见他的话并没有得到回应。立刻朝天空开了两枪又大叫道:“给我准备一辆车!”

吴队迅速回答:“好,马上给你准备。”车不多时就到位了。

此时我看着大家都在神情高度警觉的当口没人关注我,我掉头钻入了一旁的灌木丛。灌木丛都是荆棘,划拉着我的皮毛,裂开一条条的口子。

终于我从灌木丛里来到了瓦房前,我吐着舌头,蹲在了一个隐蔽的角落,等待着时机。

在劫匪把吴灿推到后座,自己上驾驶室时的时候,我扑了过去,撕咬起劫匪来。劫匪朝我开了一枪,我顾不上流血的身体,又迅速地咬到了劫匪的手,枪掉了。吴队看准时机迅速上前来,一群人终于制服了劫匪。

我的女朋友吴灿得救了。我看了她一眼,我看见她朝我奔过来大声地喊着:“黑豹……”声嘶力竭。

我朝她微微一笑,发出最后一声“汪汪”其实我是在叫他名字。吴灿的那句“我不想让黑豹再出事,就好像我不想让你出事一样!”此时这句话在我脑海中回响,我看着吴灿痛苦的脸越来越模糊,我觉得我能成为狗和吴灿再续这样一段缘,此生也足以。不管来生我是否还会变成别的任何品种。

6.

我隐约听见她的声音,像阳光一样温暖着我的心脏,使我身上的每一个停摆已久的零部件逐渐苏醒,运行了起来。

我缓缓睁开双眼,那个俏丽的影子逐渐清晰。我对她说“吴灿,好久不见!”

她一时懵了,看着我愣在那里,片刻之后,她似如梦初醒,猛地扑向我“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苏醒的,一定不会丢下我不管的,我就知道!”声音从悲伤迅速转向喜悦!

我笑了,想到之前我变成了黑豹,于是就问:“我现在是狗还是人!”

吴灿突然止住哭泣,抬头看了我一眼噗嗤一声笑了道:“兆文,都什么时候还开玩笑!”

我又笑道:“什么时候,我娶你的时候呗!”

我拥抱着吴灿,窗外有微风隐隐吹进来,抚摸着我的肌肤。一种重生的感觉,让我思维如此清晰。看来我现在是人了,我抬起手臂来,看了一眼,那是节骨分明的手,我又想到了黑豹,看来是黑豹中枪后,又和我做了灵魂交换,我可怜的黑豹用一生护我周全。

5月20日特警大队举行了一场隆重的婚礼,我迎娶了吴灿。我抱起穿着婚纱的吴灿冲进阳光里的时候,天空突然出现了一朵和黑豹一模一样的白云。我和吴灿默契地大叫:“黑豹谢谢你成全了我们的幸福!”

那朵黑豹一样的白云笑了,黑豹永远地留在我们的生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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