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身边一定有着这么一位L先生。他路过你的生命,轻轻地,然后退出,也是轻轻地,不动声息。但你呼唤的时候,他又那么及时地出现了,让你忽然觉得这么一个人离你好近。近得足以听见你的呼吸和心跳。
我见到L先生是在学校的图书馆。一整排整齐的木色桌椅,L先生就埋着头坐在那里写着毛笔字,一字一划,力度把握得极其不错。
我不得不承认我有点被吸引了,幼年时期曾多次看到父亲临墨写字,一寸小小的墨锭在砚台上打着圈圈旋转,笔落到纸上仿佛开出花来,白色宣纸上龙飞凤舞起来。父亲的小楷写得极好,幼时顽皮的我始终没有定心下来好好写字,只好对写字好看的人心生妒羡。
碰上期末复习期间,图书馆人满为患,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位置,真想直接把书摆到桌子上去。但却因了他握笔的姿态,怕惊扰他写字,轻声问了句:“我可以在这里坐下吗?”
“可以。”
L先生头也不抬。依旧埋着头写字。我也看起书来,看累了,便抬头看看他练字。也许眼角余光发觉到有眼光注视着,L先生不好意思地抬起了头,说了句,“同学,你不是要复习考试吗?”
“啊哈,没,看累了。休息下。不介意吧?哈哈。”
L先生微微笑了下,摇摇头说:“不介意。何况,是美女看我呢。”
在那么一刹那,忽然被他文质彬彬的样子却用坏坏的口气说话给打败了。
但我不是热爱与陌生人聊天的人,待午饭时间到了,便起身收拾书本离开。刚才的情节不过是一个小小插曲,就像一阵清风,吹过脸颊,舒服却也容易让人忘却。
再次碰到,是隔了一年的光阴。期末考试结束,我走出教室为自己终于在五连考的黑天暗地备考中逃脱出来而伸了个大懒腰。然后感到有人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肩膀。
定睛一看,似曾相识。但叫不出名字。
“你是学校文学社的社长吧。”我有些错愕。
“喔,是。你怎么知道。”
“我参加过你们社团的活动。还有一次活动拿了奖。”
“这样啊,谢谢支持啊。”
我跨开步子要走,又总觉得一定见过这个人。转过头来问了句,“同学,好像我在哪里见过你,对吗?”
“图书馆,你偷看我写字,”顿了顿,L先生又说“我刚才跟自己打了个赌,说你一定会回头。看来,我赢了。”
哈哈。一块记忆的拼图终于找到了正确的位置,整个拼图开始变得完整起来。相视而舒心一笑。
原来是你。
原来你在这里。
借着这条落满紫荆花的校道聊起来,竟然发现彼此有那么多共同话题,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仿佛站在我身边的这个男孩就是另外的一个自己,有种共同的爱好,笑点也雷同得那般默契。
都说,我们在人生漫漫路上,找朋友找恋人都是为了找另一个自己。那么,L先生真的像极了另一个我。
到了饭堂了。闷热而潮湿的饭堂,挤得整个人的心情都坏掉。然而却在那一天,觉得这些都不足以影响吃一顿青菜加荷包蛋的午餐的心情。心情好到要飞起来。当然,午饭过后,互相留QQ号码,然后道别。
L先生很忙,所以我们不在网络聊天。后来我才知道,L先生比我大一届,我忙着期末考试刷绩点的时候他早已在准备出国的雅思考试。
L先生交过一个女朋友,未曾见过,未曾知道他们恋情的细节。他只是谈起的时候说了句,我爱过她,她真的蛮好的。
轻描淡写交代一切,也不指责对方的过错。
再后来,我以一份毕业论文结束掉那几年青葱美好的大学。然后,所有的人似乎在那个夏日都走散。有人去了北京,有人去了上海,有人去了深圳,我去了广州。
当然,我和L先生也走散了。
他就像是一个特别的朋友,不常联系,但却足以洞悉我的内心。
毕业的夏天,在慌慌张张中选择要离开原来的城市,是赌气还是觉得要去尝试,其实有点说不清,但就是这样独自一人昂首奔赴那个城市。在工作和梦想之间权衡太久不下来就会给自己造成巨大的疲惫感,疲惫到每日下班只想瘫坐在出租屋的地板上,不干任何事情。我拨电话过去,L先生的声音温柔如月光,不给我讲人生道理,也不给我补充鸡汤,只是换了方式重复说了句,姑娘,要给自己一段时间去适应,慢慢了解自己才会明白更多的东西。
有时候我们倾尽全力,其实只是为了在陌生的城市获得一种安全感。L先生的再次出现,也不过是生活的调和剂,真正需要解决的,终究是自己个人。
毕业之后习惯了下班就躲在自己的单人间里,拒绝去接受新鲜的事情,当别人问起的时候总可以以“没人陪”的理由来搪塞。终于有一天,L先生到我的城市出差,挤着时间约我吃个饭。我匆忙打车去到约定的地点,一路上只盯着目的地。待我到达的时候,L 先生说:“刚才你来的路上看到这座城市最美的风景是什么?”
我愣了下,竟是回答不上来。
“姑娘,别躲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太久,这个世界有很多美好的东西,只有你走出去才会发现。当你视野开阔,你才会发现自己原本固执的念想都不过是一些太欺负自己的想法。生命那么短暂,错过这么多美好的风景和人,不觉得很可惜吗?”
L先生坐在我的对面,点了一杯美式咖啡,他喜欢偏苦的咖啡,不加糖不加奶,因为那是本真的味道。我笑笑,转头看了看窗外那片浅蓝的天空,忽然有种感触,似乎,很久都没有停下来看一看这座城市的天空,它竟然也是可以如此美丽。
这是一家咖啡店,或许是地方有些偏僻,或许是门口茂盛的树木遮挡了那块小小的朱红色门牌。客人很少,走进来的时候只见角落坐着一个穿粉红色衣服的女生,埋着头对着笔记本电脑,时而捂着嘴偷笑,笑声盈盈。
我和L 先生点了咖啡和点心,从书架上抽来一本《顾城诗集》,没有翻开来,只是看着封面上顾城的样子有些发呆。这个诗人,满腹才华也满腹悲观情节,才会最后以一种残忍而决绝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
L先生也有点烦恼的样子,关于他的工作。即将要辞职,想起和公司某些人的相处。有人会说他不善于言辞或者不乐于与人沟通。他都是高冷回应,觉得与人交往,不需要太多的阿谀奉承,志同道合的人终究会彼此吸引。
我吃了点冰淇淋,味道有点甜。我赞许他的某些观点,才得以在这么一个午后,坐在咖啡厅,只需要一杯咖啡一份甜点就足以聊到忘却时间。我和L先生相识两三年的时间,不长也不短,但中间见面或者聊天的时间少之甚少,彼此之间的空白太多,但却一点都不影响再次见面的那种熟悉感,像是老朋友,讲话聊天有观点冲突也会彼此理解,不吵闹起来,这一点,真的难得可贵。
我相信你的生命里也有这么一个L 先生,谈不上至交,但要高于普通朋友,或许联系得不多,却总是熟悉如昨。那么请珍惜他,往后,当你走过某间咖啡店的时候,会回忆起当时浓浓的咖啡香味以及那个午后畅谈的美好。
换另一个人,或许味道就不那么一样。好的咖啡要懂的人才喝的出它的香,好的故事要讲给懂的人听才有趣。
L先生送我去车站搭车,挥手告别,我问,“不说点什么吗?可能下次见面真是几年后了。”
“不怕的,不怕的。”他那般笃定。
或许不知道下一次见面会是多久以后,但在平平淡淡的生活里,有这么一位朋友,如白开水一般,没有太浓烈的味道,却是那般恰到需求。不管多久以后再见面,我相信还是会如同今日一般美好。
我有故事,你有咖啡,然后,就借一个午后,把过往的情节都汇集成一节短暂而美好的诗篇。
暂别了,L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