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菱越野车踩着戈壁滩上的沙石一路向东疾驰,扬尘不断咆哮撞击着车窗,我和超人王相视而笑,这笑显然是苦笑,两百余公里、两个县城,却依然未到目的地,偶尔能看到几近枯尽的草原上的几只瘦马,听到牧羊人的几声鞭鸣,多么凄凉的美景,多么无情的讽刺,博格达峰上的积雪似乎在渐冻着我们的心跳。汽车又从又一个县城边擦身而过,我看到超人王的眼里依稀掠过一丝失望,是啊,四年大学,十数载寒窗,数千个日落日出,谁都希望能有一个好的归宿。终于,连片的啤酒花地和一望无垠的麦田旁,在几栋小楼的掩映中,一个小农场映入眼帘,这也许就是我们要为之终生奋斗、开花结果、实现梦想的地方。
我和超人王的衙门生活算是正式开始了。和我们在一起的是刚到不久的志愿者磊哥和前一年来的志愿者楠哥,就这样,来自秦晋齐赵的四个汉子聚到了一起,这也是农场为数不多的几个年轻人。农场的生活是异常单调的,菜市场里的一个小网吧就是我们的天堂,cs也许是我们工作之余唯一的寄托,想当年,我们四人联手打遍农场无敌手,整整笑傲农场网吧一年。有空打打篮球,追忆一下校园生活,却总被那些吃着羊肉长大的小孩们在球场上肆意地蹂躏着。偶尔看见一个美女,能让我们的心跳超过200,仔细一瞧,也不过是天使的身材魔鬼的脸。晚上,住进民工搬走后的工棚里,喝着小酒,斗着地主,讲讲黄色笑话,听着老鼠撕咬床头的声音,憧憬着各自不为人知的未来。梦想不能不想,生活还得继续。那一年,相信四人谁都不会忘记。
超人王也许是天生当官的料(直到现在我依然这么认为),有着年轻人少有的沉稳和老练。磊哥似乎大智若愚,时常抱着发财的大梦(现在也算财大气粗)。楠哥甚为低调,最是踏实。我超脱于世俗之外,怒目于附炎趋势,却被残酷的现实和那些人儿反复地洗练着。
磊哥说我们是所谓的公务员,却住着民工的窝,喝着民工的酒、干着民工的活;楠哥说这样的活他已干过一年;超人王说领了工资领导安排什么活都得干;我说权当锻炼身体吧,比蹲办公室强;隔壁法院的小李说你们还干这样的活。你可能要问我们干的什么活?我们常常喜欢想象城市里的同学们都过着怎样的生活、领着怎样的薪水。确实,当我的同学们整日花前月下、灯红酒绿、频出夜店之时,我们却顶着烈日踩着铁锹看着焦土从脚下翻出、迎着寒风扛着柏树培植我们的希望、拉着小车推着羊粪博取上级的点头。日复一日,我们与沙石为伴,在泥土中作乐。
终于,红顶子楼高昂起了他的头颅。我们终于走出了民工棚搬进了新窝,但我们手上的老茧还在一层结一层地加厚,脸颊在一天接一天地加黑,而友谊也在一天接一天地加深。看着日渐变绿的草坪,逐渐平整的菜地,我们四人欣慰地笑了。每当清晨的暖阳飘过窗纱,我们会急速冲下楼梯,让小树苗和盆花狠狠喝个够,然后扛起铁锹叮铃桄榔地开始一天的生活,小菜苗一颗一颗被我们栽下、菜架一排排被我们搭起,羊粪一堆堆被我们埋下,沙石一块块被我们扔出。没有周六周日,我们已完全融入这种汗水交织的生活并自律地遵循着这种生活节奏。当然,我们也会经常苦中作乐,我们会比谁的石子扔的远,会一字排开提着啤酒瓶撒尿,会唱着国际歌扛着铁锹返回宿舍。
一番劳作肯定是有收获的,我们终于吃上的自己种的蔬菜,不用整日混迹于馆子。红顶子楼周围的十亩旷野已被我们妆点的分外妖娆,如同一只丹顶鹤被插上了羽毛。
只可惜,磊哥和楠哥尚未欣赏到这一幕就各奔东西,那天,我们四人酩酊大醉,磊哥说他恨死了这个地方,要去挣大钱誓死不归。楠哥说他来这个地方唯一的收获就是认识了几个朋友,学了个驾照,回到老家不行就去当个司机。超人王举起酒杯说了声“苟富贵、勿相忘”。我一声不吭地用酒精麻醉着自己。
这里的夕阳是异常美丽的,像铂金一样镶进了远山的积雪,给这个离边境线只有一百公里的小农场深裹了一层金玉,温和地打在四个年轻而又落寞的身影上。
如今,我们四人身居异地,只有超人王还在那里追逐着自己的梦想。也许那的确是一个实现梦想的地方,但我的梦不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