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秦声入梦何君亡
白梅饶雪,幽香暗冷,往复痴心多少梦。毁诺城外,十里云桥,不见初逢再年少。琼台缀玉,轻枝漫舞,空山溶月夜沉沉。
后立积雪峰,皑皑白雪常年不断。峰上余有一崖,名为忘情崖,落雪甚深,终年不化。白雪之间,唯梅争与,暗香浮动,此乃天地间一仙绝之境。
夕阳之下,梅林深处,有了长长的影子,一梅树后缓缓步出一青衣女子,只见身后积雪,却未留有一丝痕迹。偶尔的抬手去拂身前的梅枝,这梅林间以老梅居多,攀枝错节,缠绕如女子的青丝。
她直直的穿过梅林,怔怔的停在了忘情崖边。“自古情难消,最是磨人心,”她喃喃自语到。忽地抬手折断了一截梅枝,在白雪上缓缓的画着,浅浅的数笔便勾勒了一张脸,是位俊俏的男子,似弱非弱的眉宇隐藏了不尽的心事。她画的极像,可见她是懂他的。
此时梅林的的入口传来了细碎的脚步,极其轻微。她紧紧的抓着袖子,手指似乎嵌入了肉里,也不曾感觉到。有些慌忙的将雪上的人影抹掉了,直到不见了一丝的痕迹,才轻轻的舒了口气。不多时,人已经到了她的身后,她回头间脸上布满了冷清之色,却仍旧掩盖不了那满目的伤心幽怨之气。
来人一身黑灰色的长袍,腰间碎云令闪着幽冷的光,粉红的系带很是不符。她的目光痴痴的停留在了碎云令的系带上,那是秦璃最喜的颜色。
“你来了”,她声音冰冷,不似刚才那般的轻柔。
“秦芷,我知终是有这一日的。当年我算好了一切,唯独忽略了你”。何珵的声音一如当初的好听,只是多了无奈。
“何珵,我为你一念成魔,你却来渡我,难道午夜梦回心能安吗?”。她语中多是伤心之色,目光仍是极其坚定的。
“当年是秦震灭我家门,我亲眼看着我父母亲死在我眼前,你让我如何能不报”。何珵低低的声音传出,温润,沉重却无丝毫的慌张,似这一场生死之战与他无关。
秦芷微翘的嘴角露出一丝杀机,将手中的树枝丢了出去,生生的嵌入了五丈之外的岩石上。随即轻盈的身子跃起向何珵攻来,手中长剑直指面门,何珵随即低身躲过,岂料剑身突然回转直逼左肩,何珵以一招横江飞影破解。秦芷见他不出招,不由的有了一丝微怒。一招冷月拂柳直抵中庭穴,虽是突然但何珵的武功也是出神入化,脚下微微错开一寸,侧身回转间以平江落雁击向秦芷右肩。
一会儿之间秦芷已经有些不济,高手之间的打发最是消耗真力的,何况她还有孕在身。看着目前的这张脸,那所有的恨都在不断的积蓄着,她用了自己最后的筹码。幽云七绝中的暗影十三式,这是当年父母亲为她和秦璃所创的招式,不过因秦璃生下便被说不能练武,便独独传给了她。
不想今日用来的是因他,所谓暗影就是指剑中藏剑,虚影含风。此时已经拆了一百十二多招儿了,秦芷使出了暗影留香,剑锋由肩井穴转向了沧海大穴,何珵看这招式虚剑幻影,剑锋扭转自如,便知不易躲过。而此时他在想的也不是如何破解,“她若在,我们是不是不会走到如此”。他看着剑锋靠近,只是稍稍的倾斜身体,双掌向下打向她的身体,只是还未击到,那冷幽的剑已经插入他的心脏。
忘情崖山风还在冷冷的吹着,无尽的仇恨似乎都在远离。秦芷看着死去的何珵,一场爱恨情仇终是消融了吗?若当初不遇见,我便不会家破人亡,我也不会爱上你。可偏偏,偏偏让我遇上了你。
02青湖梅雪暗争香
“姊姊,快点”一女子奔着花灯主街而去。韶华正当,喜乐无忧之年纪,清澈见底的眼睛让人在这杀戮的江湖里感觉一丝明媚。这少女姓秦,单名一个璃字。乃是碎云渊掌门秦震二女,生性散漫活泼。
另外一女子青绿色的衣衫,天资灵秀,容貌清丽,意气高洁。腰配长剑,全身的冰冷之气让人敬而远之,容色间颇有惆怅难舒之意。这女子乃是秦璃的姐姐秦芷,碎云渊的大小姐。
“秦璃,花灯无趣儿的紧,有何可看?。秦芷冰冷的脸上都是缓和了一些,声音也是极尽的宠溺。
“姊姊,你贤淑温婉,如此美貌,或可遇心上人呀”。秦璃调皮的捉弄之声让秦芷无奈,心想却是不嫁似也挺好,娘亲一辈子没见几天快活的。痴望着秦璃,那般笑颜如花她此生大概是不会再有了。
因秦璃体质孱弱,父亲便将寄予在了秦芷身上,天天早起习武,识字,练琴,做画。幽云七绝一样未曾落下,练就了一副冰冷的性子。因此碎云渊秦芷被视为掌上明珠,而秦璃却是无人问过,甚至父亲秦震也如此以待。
思索间已经来到了秦璃说的花灯节,河畔上灯火摇曳,多是大家小姐放灯许愿。秦芷对这提不起半分的兴致,她喜欢忘情崖下的青湖,绿色的水光很是的漂亮。可秦璃却是喜欢的紧,央求着他一起去放。
远处的一条巷子深处,一位中年的文士带着四个随从进入了一家院子。院子里一男一女还有一个男孩,此时也是十七八岁的样子,清廋的样子很是柔弱。
“应该没人能想到当年试剑庄庄主隐居在此吧,隐藏毁诺城多年,帅兄果然好隐忍”。中年文士似是叙旧般,自顾的坐在了院子石凳上。
“再好隐忍,还是难逃秦兄法眼,你终是找上了门”。院中男子轻笑着走过去,坐在旁边,果真如叙旧一样无二。
“帅兄既然说,便早料会有今日,还是将那东西交给秦某代为保管吧。也许能保全夫人的与令郎的性命。”秦震看了看角落里站着的母子说到。
“多谢秦兄好意,只是因这东西当年我试剑山庄全庄被灭,匆匆逃离,我从接任庄主起也从未知道有这东西”。帅云飞看着秦震道。
“如此不是我不留你试剑山庄了,你既不愿意拿出来那就带下去陪阎王吧,算是你我多年的一点儿情意。杀了,一个不留。”秦震愤然的说完,转身离去。
那东西曾是江湖人人争之,而所得之人,却都遭到了全族被灭的下场。秦震此刻感觉到后背湿透,吹来风里寒意颇深。留下他们,只怕将来城中会不再太平。
帅云飞提刀抵抗,毕竟双拳难抵四手,缠斗多时,终是落了下风。被一剑穿胸而死,只是此刻随从回过头找帅夫人及其儿子时,却见帅夫人已死了,而那孩子却消失的没有踪迹。
此刻在花灯节的主街上,秦芷和秦璃正在赏这灯。在她们不远十米的地方一个男孩蜷缩着,凌乱的头发破乱的衣裳,已然不是最初的那个文弱的样子。
“璃儿,我们该回去了。”秦芷在旁边再次出声提醒,她这个妹妹一玩便是心性难收。
“好的”。这次秦璃乖巧的应着。
此时从另一条巷子出来的随从,牵着一辆很是贵气的马车,快步的来到了秦离秦芷身旁。
秦芷先上了车,秦璃准备去上车的时候,袖子被人扯住了。回头见一脏兮兮少年,散乱披下的头发让人不喜。可秦璃却是很欢喜的,她扯手帕递给他,还给了十两银子。
而少年扯着她衣袖的手并未松开,眼睛死死的盯着秦璃,似哀求似悲戚,就是未开口说过话。
“姊姊,我们带着他吧?”秦璃欢快的声音问到。
“璃儿,爹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还是让他走吧”。秦芷劝道。
“不怕,就说是我带回去的好了,那老头儿就是规矩多。”秦璃赌气道,便扯着少年一起进了马车。
回到碎云渊,秦璃被罚了一个月的禁闭。少年被赶了出去,丢弃在连云桥下。
今日刚好一月过后的期限,秦璃出门便跑去找那少年了。破落的桥下他蜷缩着身体,眼睛睁的很大,枯瘦的身体更是削弱不少。
“姊姊,你想想怎么能让爹爹容下他”。秦璃看过少年后,便来到秦芷房间赖着不走。
“他终是外人,爹爹不会让他上碎云渊的,你就莫要在管些不相干的人了。”秦芷出声劝阻着。
“不管,我偏要管”秦璃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的法子,便离开了。
秦璃带着那少年去买了干净衣裳,整理梳洗一番。看着很是俊逸,不过还是不说话,冷冰冰的态度并未让秦璃远去。
反而秦璃还是一样的喜欢跟着他,他不说话,她就一直说。因为她知道他在听的。
“爹爹,若我要嫁了他,那便不算是外人了吧。”秦璃扯着少年的袖子,脑袋缩在脖子里看着秦震道。
“胡闹,简直是没规矩。来人,把二小姐给我带下去,好生看管”。秦震微有心浮气躁,显然是被气的狠。
“给他安排点儿活儿,先留着。防着二小姐闹腾。”秦震吩咐下人后便离开了。
一日的梅林深处,她爬在石桌上睡着了。旁边未干完全的字迹沾染了一脸,他走过去盖了一件披风。粉红的裙子就着黑袍在风中飘着,飘进了两个人的心里。
03闻昔云桥寒风狂
秦震多次派人调查少年身份无果,又见做事镇定,毫无怯懦之气。也总是避着秦璃的,总是有些规矩的,便准许跟着一起学武了。
却因冷冰性子被其他门中人所排挤,终日都是事情最多。馒头就着水吃的,夜间独自在梅林习武。
“你要跟着我跟多久?” 终有一日少年不在转身离去,而是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当然是一直跟着你咯”。秦璃悠悠的吐着舌头道,手紧紧的攥着胸前的衣襟。心想,姊姊说喜欢一个人,是可以跟他去任何地方的,我喜欢你,所以我要跟着你。
少年看着满脸羞红的秦璃,若你不是你,也许我会爱你。
后因着秦芷求情的缘故,少年被收入了秦震门下,由他亲传,改名何珵。
只是从这一日起,何珵没有再去过梅林。凡是能遇见秦璃之处,他都尽量避着。
那件黑袍落在了秦璃的房间,沾满了尘埃。
一日秦璃闲的无聊去了忘情崖下的青湖,却是看见何珵跟姐姐秦芷一起从崖上下来,脸上布着微笑。温柔似风,却是对的另一个人。
她躲进了青湖深处,那窒息的冰冷将她包裹着。她感觉不到了疼,眼泪混着湖水,她分不清这是伤心还是委屈。
等着上岸的时候,她已经冻的瑟瑟发抖,眼里的欢悦从此再没有了颜色。她一步一步似踩在自己的心上,那断线的眼泪也没能再收住。
“你离开这儿吧?”熟悉的声音却是冰冷的话语。
“你喜欢的是我姊姊?”秦璃勉强克制的声音还是颤抖着。
“是的”何珵低沉的声音传来,有些许的压抑。
只是秦璃此刻满是伤心,并未发觉。她不再说话,一如最开始的他。一步一步远离着,直到完全变成黑点消失。
“是的,我不喜欢她。”只是这话却是无人再听了。似解释,似回答。
后来他们大婚,秦璃没有去。她躲在自己的房间低声哎叹,却是留不出任何的眼泪。
另一边秦芷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嫁衣如火,燃烧着心。微微翘起的嘴角满是幸福,欢颜悦色。她不知道何珵跟妹妹发生了什么。可她庆幸于他爱的是她,无论之前怎样,最终选的是她秦芷就好。
04故仇恩消离成伤
从跟秦芷成亲后,秦震便将何珵当做了碎云渊的新一任掌门来训练。日常事物更是不再过问,何珵开始不断的接手碎云渊。
“一月后便是爹爹的寿宴,你安排好了吗?”秦芷轻柔的声音传来。爱真是让一个人变成了另一个模样,冰雪消融。
“放心,都安排好了,此次没有邀请武林人士,我们陪爹爹一起过。” 何珵望着秦芷,眼神充满情意,却是不达眼底的。
九月初二秦震的寿诞,日子过的很快。到处都是大红的灯笼,红烛,热闹非凡。秦璃出了这院子往前院走去,一身素白衣衫很是贴合,却是衬得脸色不好。
“璃儿这一身素白的衣服还是换了,今天是寿诞,爹爹见了恐会生气。”秦芷看着远远走来的秦璃,轻声提醒着。只是不再有当日毁诺城下的宠溺,更多的是疏离陌生。
“多谢姊姊,我来道声贺便走了。”秦璃没了当初的娇嗔,活跃。
秦芷望着远去的背影“原来,我们都变了。”喃喃低语着。
戏台上正唱的热闹,秦璃便静静的坐在了最后一排。别人都是看戏,她却是看着何珵的背影,独自回忆。
“我能看着他,却不能走近他,因为你成了我姊夫。”秦璃在心里默默的告诉自己。
看了一会儿便起身去了梅林,这里才是他们的回忆。别的任何地方,就都存了他和姊姊的影子,我便要清楚的知道那人是我姊夫。
“璃儿,你离开吧?”熟悉的话,出自两个人之口,他们默契到了如此程度吗?
“姊姊,你知道我离不开的”,这坚决的回答秦璃有些吃惊,让秦芷惶恐。
秦芷记得一次醒来的时候,何珵在看一副画像,脸上沉迷之色她从未见过。她偷偷的看过那副画像,是秦璃,她妹妹。
自此,她开始给秦璃下毒。其实今日再见秦璃的时候,秦芷已然准备收手,她并非全然的无情。此刻,那按动的情绪再次触发,她······动了杀机。
“如此,那便是怪不得我了。” 秦芷以暗影落梅杀了秦璃,素白色的衣服被染的猩红,像极了秦芷出嫁那天的嫁衣。
树上簌簌的梅花落在了秦璃的身上,残留的余香在空气散发着。
秦芷以最快的速度跑回了前厅,却没见任何的人影。戏台边堆满尸体,仆人的,丫鬟的,随从的。全部都是死人,她抬头看见那个自己爱的人握着剑站在戏台上,面前躺着父亲的尸体。
这一刻,她没了任何支撑的力气。瘫倒在一片尸体之中,失了理智。她为了他杀了自己的妹妹,而他灭了自己满族。多可笑啊。
“为什么?”她哀绝的问到。
“灭族之仇,不可不报”。他答。他看着她,他没有爱过她,可也未打算杀了她,转身离去。
秦声入梦何君亡,青湖梅雪暗争香,闻昔云桥寒风狂,故仇恩消离成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