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万物却迟迟未起,似乎已陷入沉睡。
在这死一般的沉寂中,我来到窗前,
像目睹死去的亲人的遗容一样,
看着城市无力的苍白嘴脸;
衰败的气息,连着血肉也一起腐烂,
即便是最美的幻想,也逃离不了暗无边际的深渊。
我想,那枯竭的内心不需要拯救,
那无助的眼泪,
感化不了,
滋润不了谁龟裂成块状的心田,
作呕的污水,成了他最得意的借口。
可悲,可笑,可怨,
想让一个人厚颜无耻地活着,甚是简单,
若是让一个人光明正大,高风亮节地活着……
会存在这样的人吗?这个词真的是用来形容人的吗?
在这个行尸走肉的时代,灵魂不复存在,个个都是空壳,
而那些形容圣贤的词汇,和圣贤这个词一起,成了最离奇的神话……”
“不敢相信,”他一个劲地摇头,仿佛一切都不对劲一样,这让平峰想起了他外祖父的母亲,在生命时日的尽头,她一直搬着一把破旧的椅子,面对着带有污秽的房墙,一坐就是一整天,后来不知怎的,那面房墙上现出了两个深邃的洞口,就像是她慈爱的眼睛,“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平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眼里充满了不屑,明显透露出一种“你肯定知道”的意思,“你难道会不知道吗?你俩形影不离,会不知道他的最基本的行为模式?”
“我真的不知道。我最开始自以为很了解他,甚至细致入微,后来我发现……”他突然顿了一下,再次将忧郁的目光放到带血迹的日记上,“我对他一无所知。他现在,成了我最熟悉的陌生人。”
“这本日记你拿回去看看吧,”平峰看了看这位似丢了魂的青年,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也替我们研究研究,我想他如果还活着,不会反对的。至于他的另一面……他向任何人都展示过他的另一面,除了你。你要包容,节哀顺便。”
“不,我不会拿走日记的,”他转身望向平峰,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这是我见过的最黑暗的东西,根本就不是他写的,怎么可能会是他写的?!他的为人,我怎么会不清楚?我赞同您,也欣赏您的处事态度和风格,但请不要在这件事上侮辱您自己!也请您不要侮辱我的朋友!”
“你被洗脑了,看来我低估了你朋友的能力,”他声音说得铿锵有力,仿佛是想唤醒一个被催眠的人,“建议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会拿走那本日记的,为了你朋友的清白,为了真相,好吗?”
“那……好吧,”他犹豫片刻,勉强地挤出一个微笑,“谢谢你。”
平峰点了点头,做出一个手势,示意他离开。
他走的轻而快,像只敏捷的猫,几乎没发出任何声响。
寂静是可怕的,但对于现在的平峰来说,是老朋友了。他用手轻抚着日记本上剩余的些许灰尘,感受着岁月的痕迹。
“谨以此日记,代表我,以及我的一生,”平峰平静的脸上竟闪出泪花,在翻译盲文的同时,他情不自禁地读了出来。
平峰想起了他的故友。他是个极其善良且为人处世都很小心的人,即便如此,还是被心怀不轨的恶人诬陷杀人罪,因原告“证据确凿”,法院不得不判处他死刑。世人都知道了他朋友的罪恶以及他心狠手辣的杀人手段,只有平峰一人知道事情的真相。可若是当时平峰情绪用事,他也许也会落得和他朋友一样的下场,不过他没有,这件事让他真正地认识到世界的黑暗。他在一旁暗中观察,经过几年的努力,终于替朋友洗清罪行,报了血仇,但这桩冤案并没有就此在平峰心中抹去,成了他心中永远的伤疤。
平峰在那个维护他朋友尊严的青年身上似乎找到了当年的自己,他忍住了自己悲伤的情绪,但却不能喝干泪水。他想要的,不过只是那个罪恶的原告的一声“对不起”,但他是等不到那一天的。恰恰相反,在被正法的刑场上,平峰得到了他亲切而真诚的谩骂。
第三重人格的种子开始在平峰的心底发芽。
夕阳西下,一片余晖洒向海边,黑夜渐渐吞末最后一丝光明,只有日光灯正时断时续的维持最后的一丝慰藉,也许是散不尽的云把皎洁的月光挡住了,在海滩很少有乌云在头顶久留,一手遮天。
像恶魔的巨爪,林寒这样想。
她慢慢向海边的别墅走去,准确来说是以灯光的方向。她经常在海滩边边走边想小说的稿子该如何写下去,海滩边凉爽的水和风让她放松。“真不知如果没有这种环境我该如何坚持我的职业。”林寒经常望着大海的深处感叹。
这次真的太远了,时间也太久,黑,伸手不见五指。
她于是打开手电筒,向黑暗刺去,于是在这块地上,第一个光明的代表出现了,像一颗正在移动的星。她立刻联想到亮星在接近死亡时才会被人肉眼所察觉,在无边的黑暗中发光无疑是暴露自己的位置,她也许会像一颗年老的亮星一样,化为星尘,走向死亡。
她立即关闭了手电筒,但却又突然感到从心底里涌出冰冷的血,遍及全身的寒意,她倒吸一口凉气——她知道故事的结局了。
这么长的时间她一直想不出最后的实况,因此她不断地在雪驿死的地方来回走动,希望能找到一点灵感。这也许和“没有吃过也没听别人讲过糖是甜的的话,那是抓破脑袋也是想不出的”一句话相互呼应。虽然她极力说服自己一直处在自己的想象中,但她还是不能控制,因为它太真实了,剧情都不是顺着自己的意愿进行,人物也不是牵线木偶,而是活生生的人,这样,她在他们的背后可以说只起记录作用。
简直是犯罪。
她怔住了,不知道这句话说的是文中的凶手,还是自己。
她于是加快了脚步。
一个人的身影飞快掠过这栋海景别墅,此人在墙角边停了一下,然后像壁虎一样灵活而上,破窗而入。他不用轻手轻脚的,因为他怀疑这个房子的主人要么不在家,要么就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
事情是这样的:他在这儿蹲点蹲了半个月,以为能掌握房子主人的生活规律。结果呢?非但没有发现主人的半个影子,就连窗户也不开一下。更让他坚定自己判断的是,这栋别墅的灯从白天到夜晚都开着,而且还一开一关,不间断闪烁。
真实侮辱我的智商。
他一个灵巧的翻身,靠在门背后,本想在这儿喘口气,但下一秒他又触电般地从门背后几乎可以说是跳出来的。
他感觉自己摸到了一张死去很久的脸,那张脸非常皱,让他手心出汗的不是那张脸的冰凉,而是似乎感受到它的呼吸,排出的气在他手上变成水蒸气。
职业的老道使他很快静下心来,但他马上又做出了他踏入这个鬼宅的第二个让他后悔的事——他用手机屏幕照了一下墙面。一瞬间,他看到了一大群乳白色的虫子向外爬,就像是脓水向外涌一样。他顿时感到阵阵恶心,快速地逃离这个让人近乎窒息的房间。
门“砰”的一声关闭了,他心有余悸地转头看了一眼,后则环顾四周,打量着自己处在的别墅。
这个房子的主人有艺术细胞。他打量着别墅的墙壁想到,先前还以为房主只是单纯的有钱,收藏着世界各地的经典画,但他马上又否认了自己的想法,因为画是连着一体的,从走廊一直延伸到楼梯下……
他没有去查看其他的地方,因为他不知何时已被画深深吸引住了,画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天空之城,四周云雾飘散,阳光接近真实,这让他情不自禁地眯起了眼,画似乎活了,调节了画质的颜色深度,这让他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寒意,但他没有退回去,因为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像是被一股力推着,推向脚后的深渊。可警方在调看别墅监控时,只看到一个戴着深颜色口罩,像一个醉鬼,又像是一个被吸血鬼吸干后只剩下皮后的可怜人,正出神地望着一面白如鹅毛的墙……
他感觉自身仿佛在空无一人而又伸手不见五指的电影院,屏幕上播放着一个从犹如天堂般的天空之城到尸骨遍地的地下废墟的全过程,让他感到万分惧怕的不是这些,而是结尾后电影院没有一点灯光,只有在他四周环绕的鬼哭狼嚎。
“黑,真他妈的黑啊。”话音刚落,寂静就挣相撕扯着,吞噬着他的声音,渐渐地,一切又陷入了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