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色如浓墨般漆黑,雨下个不停,雨滴敲打着窗户玻璃,溅开,然后滑落,留下长长的一道道痕,一如安此时脸上肆意的泪。
安一边哭着,一边在公司微信群里回着消息:好的,没问题,我争取明天一大早发给你。对方是菲,安的同事,并不是她的上司,只是在这个公司的资历比安早了一两年。论学历、工作经验和能力,安都比菲高出一筹,然而,因为安比菲晚来公司一年多,刚来时需要菲的帮助和指引,安沉静而内向,菲高调而外向,不知不觉中,菲竟然在安面前有了那么些优越感,说话做事间,大有点颐指气使的味道。
安本来是不在乎的,她从小不在父母身边,父母在外地工作,外婆对她很好,把她养大。安少年时期父母因病双亡,她懂得如何去讨好别人,让自己能在外公和姨妈们挑剔的眼光下生存下去。菲给她的苦头,安觉得还好,只要能在公司里好好工作下去,忍忍也就算了。
昨天半夜,安肚子剧痛,根据位置判断,她知道自己肾结石又发作了,她患上这个病有几年了。她赶紧起床狂喝水,然后开始不停的蹦跳。她是有经验的,知道唯一的办法只有喝水运动排石。疼痛的冷汗和运动的热汗交汇在一起,安的衣服湿透了,为什么没用啊,好痛啊!安痛得抽搐,跪在了地上,整个人卷曲起来,胃里翻江倒海。她起身飞奔到洗手间,趴在马桶上呕吐了起来。
“叮”,手机微信响了一声,安用手顶着肚子拿过来查看,“你怎么没把做好的文件装订起来啊?!”,是菲,老板给菲和安的任务,要求她们把各大供货商的供货情况、价格、市场反馈等信息整理出来给他,而菲直接把任务踢给了安。安整理完毕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了,就发给了菲,想着菲第二天能打印出来装订好给经理。
“对不起,因为太晚了我做完就离开公司了,你能明天打印一下吗?”,“我现在在外面happy呢,不知道几点才能睡,明天能不能起来都不知道呢,交给你了!”。
安第二天吃完止痛片去了公司,打印装订完资料了菲也没有出现,安实在痛得不行,把资料放在老板桌子上,跟行政部请完假去了急诊。
体外碎石手术做起来很方便,虽然过程中没有麻药,但还好身体没有侵入式创伤。安做完手术后一个人坐在手术区的候诊室椅子上,因为疼痛和紧张,她一身大汗,有点虚脱。
“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不让我把资料给老板?老板又要派活儿了,我等着你呢啊!”菲的微信又来了,安有点着急,她试着想站起来,但身体不太听话。她又给了自己几分钟,终于可以站起来了!她硬撑着身体走出了医院,从来没感觉到医院有这么大,好像怎么走都走不到医院的大门。不知道过了多久,安终于折腾上了出租,“我有点不舒服,马上到公司。”
安赶到公司的时候,菲拖着她就去了老板办公室。老板情绪不好,原来是有一批安和菲负责采购的货进价太高,这一单公司差点赔了钱。安记得这批货是菲一手操办的,完全没有跟她讨论商量,具体怎么回事,她是真不清楚。
“应该是安负责的哦,安你说说怎么回事啊?”,菲低着头喃喃地说道。老板冷冷地看着安,说了句,“你不用来上班了。”,安张嘴想解释,菲抢着话头说“老板,对不起哈,是我没有帮安把好关哦,您就再给她一次机会吧,以后我盯紧点。” 老板点点头,看了看菲,眼神透露出一丝赞许。随后布置了新的任务,挥了挥手,让她倆退下了。
从老板办公室出来,已然是下班时间了,后面怎么收拾的桌子,怎么出的公司大门,安都记不得了,她只记得菲在旁边跟别的同事讨论什么化妆品更好用,只记得手术后的酸痛还在身体里肆虐,只记得天下着小雨,落在脸上冷冷的。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安吃了颗止痛片,一口气喝了一大杯水。看着马桶里红色的血便,她有些害怕,当然医生说了是正常的排石现象。晚饭还没有着落呢,想想还得自己做,肚子又疼,算了吧,反正也没胃口。
手机又响了,微信里有一条菲的未读信息:“生气了?不至于啊姐们儿,别介意啊。记得老板要的文件啊,明早前弄好哦!”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就着屋子里昏黄的灯光,看到雨滴敲打着玻璃,安忽然心底莫名的抽痛,那痛楚从心脏窜到了肚子和胃,眼泪决堤而出。
不至于啊,别介意......菲你不是我,你怎么能知道,在这个漆黑的雨夜,一个刚刚手术后还被你欺凌的女生,一个人如何独自面对这令人窒息的崩溃和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