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回忆往事。
回忆就象挑出你想看的一部旧电影在脑海中放映,而且可以随时随地地,随心所欲地播放。在我的头脑中经常播放的是我对老屋的回忆,因为那里有我的童年,我与阿嬷一起度过的童年。
老屋在福建永泰的梧桐镇,可以说是建在一个半山坡上,不过这个山很矮。老屋前院后院都栽有好多果树,包括桃树,梨树,桔子树,荔枝,龙眼树,柚子树,所以尽管我们家不富,我的童年是不缺水果的。
阿嬷在我们那是奶奶的意思,但其实她是我的外婆。也许是妈妈觉得阿嬷比外婆的叫法更亲切,所以她教我们六兄弟姐妹从小这样叫她吧。
阿嬷个子很小,但挑一担水很轻松,她的嗓音特别洪亮。
回忆中最深刻的是她叫我回家吃饭的呼声,我和她玩扑克的情景以及我坐公共汽车离开她去县城读书时她向我挥别的枯瘦的手。
小时候,放假的时候,白天我一般都在别的孩子家或山上玩。每到吃午饭或晚饭的时候,她就会在老屋的门口用她那女高音般的声音叫道:“阿坚哪……,呷倒(或呷忙)哦……。”“倒”是午饭的意思,“忙”是晚饭。这时我不管是在山顶上,或是在玩伴的家里,不管是因在玩“打呯”(一种类似捉迷藏的游戏)躲在哪个猪圈外的一个角落,还是在山上我跟伙伴们因地制宜建的“碉堡”里下斗兽棋,都能听到她那嘹亮地象红军冲锋号般的叫声……长大后离家上大学及去外地出差,每当脑海中回荡起阿嬷的叫我回家的声音,就有回家的冲动。
从念小学四年级起,我就到城关去念书,因爸爸工作已调到县里的缘故。我们家除了阿嬷都住在爸爸的单位宿舍,她留在镇里看守老屋。妈妈经常让她也搬到县里一起住,但她都不愿。因为她觉得老屋更象她的家,有她和阿公一起生活的记忆。阿公在我6岁左右就去世了。每逢寒暑假,我都回镇上的老屋阿嬷。阿嬷不识字。但我教她玩一种简单的扑克牌,叫“过桥”。夏天,快睡前,我们就在蚊帐里一起玩过桥。不玩过桥的时候,她会给我唱我们那的山歌。山歌的调听起来有点悲,好象是新娘出嫁时哭嫁的山歌。虽然回忆起那调有点悲,但却亲切温暖。
每次我回县城的车起动的时候,阿嬷就抬起她枯瘦的右手向我缓缓挥动,我的眼眶就会充满了泪水,看着她的挥动的手离我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阿嬷在17年前因中风去世了。她是在她生日的前一天中风的,而在生日那天我们兄弟姐妹将会一起回来为她庆祝生日,我们因为忙还都没为她过过一次生日。我知道阿嬷肯定一直盼着生日这一天的。
尽管阿嬷已离我而去,老屋也早已卖予他人,我也已身在加拿大,我经常还会从我记忆的老菲林里,找出那关于老屋与阿嬷的片段,在脑海中慢慢地播放,生怕会忘了那些最温馨最快乐的有阿嬷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