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荤食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往往来了客人，或者过年过节，才能吃上一顿。母亲为了解决我们的馋虫，练就了一套将各类素菜做得比荤菜还好吃的手艺。那就是母亲的蒸菜系列，特别是蒸的小土豆仔，那真叫一个“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呢。
最美人间四月天，母亲的菜园郁郁葱葱。围墙边爬满了结着嫩绿的豌豆荚的藤蔓，南瓜已在菜地东边一隅的架子下兀自攻城掠地，大蒜苗正野蛮生长努力抽“茎”变成蒜苔。一个月前种下的土豆苗已经长得有齐膝高，藏在地底下的小土豆们还没有鸡蛋大，却是食用的最佳时机。太小不粉，太大哽喉，一口一个才吃得畅快。
母亲说是要给我们开荤，就是用晚春的一碗香辣小土豆开道。带着泥土清香的小土豆刚刚挖出来，就迫不及待地被洗净上了蒸笼。只要蒸半小时左右就熟了，将蒸熟的土豆剥皮，加入喜欢的佐料如辣椒、大蒜、生抽等快速回锅，最后点香油出锅。
这种小土豆是一定要蒸着吃的，才会肉质结实，粉感十足。煮来吃会散会化在汤里，全然没有蒸的口感。土豆仔仔们经母亲的手，个个粉雕玉琢，色泽金黄透亮，吃起来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童年最快乐美好的记忆都在这一道小土豆里得到完美的诠释，在那种无肉不欢的年龄，母亲烹制的土豆仔仔胜过任何一道肉食。
我的母亲是湖南人，擅长做剁椒。有了剁椒，做蒸菜，那更是锦上添花了。
剁椒蒸豆干、剁椒蒸芋头、剁椒蒸茄子……，每一道素食蒸菜，经母亲幻化，都变成人间的至味。
做蒸菜，是最简单的，母亲称做蒸菜就是做懒人菜。只要有绝佳的食材，将它们整理好或切好，错落有致地拼好盘，盖一层剁椒或蒜泥，上锅蒸熟，加生抽香油出锅，就妥妥的了。一上桌肯定盘盘清，没有不好吃的。
在制作时就有摆盘这一工序，蒸菜看相好。又没有经过太复杂的加工过程，蒸菜能最大程度地保留食材的原汁原味，令营养不流失。色香味俱全的蒸菜，在母亲的厨房里是受宠一族。
犹记得有一次，我考了双百分，母亲为了犒劳我，找遍了整个厨房。寻得几朵香茹和几枚鹌鹑蛋，母亲为我做了一道香茹蒸鹌鹑蛋，就是将鹌鹑蛋打在香茹上蒸熟。时至今日，我依然印象深刻。我记得那每一枚鹌鹑蛋的润滑，那每一朵被鹌鹑蛋滋润过的香茹的细腻，和我那一刻被母亲捧着达到人生巅峰的快乐。
如今，我的母亲已七十高龄，依然会在每个周末弄一桌饭菜，等我们回家，每一次丰盛至极。
好几次，我姐提出不让母亲如此辛劳。可母亲总说她还能做，她就爱看我们大大小小围坐一起，无所顾忌谈天说地，大碗大勺吃得酣畅。
母亲的厨房是热闹生动的，锅碗瓢盆，盅钵笼屉。看母亲在厨房里挥舞着各式厨具的背影，就像坐在音乐厅看交响乐的指挥家在表演，我时常看得痴了。
母亲的厨房，浓浓的爱在流淌，流进我的内心深处，从遥远的过去直到遥远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