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诗人张仲殊赞美柿子:“味过华林芳蒂,色兼阳井沈朱。轻匀绛蜡裹团酥,不比人间甘露。”在我的老家,柿子树很常见,阔阔的叶子半球形的,粗粗的树干结实着,不怕贫瘠,不怕干旱,也不怕寒冷,特别好养活,结的果特别多,还特好吃。
十月金秋,正是柿子成熟的季节。我日常工作任务繁忙,已经许久没有回小城的老家,也没有主动打过电话问候父母安康。若不是母亲牵挂我,打电话告诉我家里的柿子熟了,以它为圆心和我念叨,我真的都快忘记了,这个季节柿子已经成熟,而我身在城市,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那红彤彤的柿子果们。
起身,暂时离开书桌,放下手机,挪步到阳台,把窗户打开。一股干涩凉风混着汽油味吹来,鼻子痒痒,打了个喷嚏,楼下繁华的街道依旧车水马龙,不曾有一刻停歇,尽管天色已晚。
抬头仰望灰朦胧的夜空,月亮躲在云头。城里的月光无需照亮夜色的路,这里有的是路灯,我盯着发呆久了,渐渐视线开始模糊。黄灿灿的灯光眩晕恍惚间,我好像看到了家里的柿子熟了,秋在枝头,月在水中央……
小时候和母亲一起采柿子,熟的柿子到了我手里,先是戳一戳,软软的,捏一捏,肥嘟嘟的,忍不住就急不可待地开吃,先剥开橘红色的柿子皮,橙色的蜜般汁水顺着流下来,香甜的果味弥漫在空气里。肉嘟嘟的小嘴巴轻轻地咬一下,砸砸嘴儿,爽滑入口,甘味润喉。再吮吸一下,滑溜溜的柿子果肉瓣鱼贯而入,甜丝丝的味儿令人回味无穷,此乃人间美味也。橙色的果肉卤汁沾满了我的嘴上,手上,黏糊糊的,母亲笑话我是小馋猫,将来没人要喽。不经意间,母亲的头发开始花白,而我已出落成大馋猫了。
第二天晚上下班回来,门卫叔叔喊住我,姑娘,有你快递。
我想不起来在网上买过什么,将信将疑地去找,发现竟是个用白色复合肥蛇皮袋裹起来的方型包裹。
回去后,找来剪刀,咔嚓咔嚓把蛇皮袋剪开来,剥洋葱似得一层又一层,最后看到了里面的黄色牛皮纸小箱子。把箱子打开,里面是三行五列码得整齐的黄灿灿的柿子,我的心里顿时滑过一阵暖流,鼻子酸酸的。是柿子呀,柿子。
我伸出手指,习惯性的戳一戳柿子,我以为柿子都是软的,没想到这个是硬的,再轮流戳一戳其他的,全是硬的,没一个软的,我忍不住噗嗤笑了,哎,母亲她老人家给我寄的都是生柿子,现在又不能吃,软趴趴的熟柿子一路颠簸到这里肯定早就烂了,想啥呢,母亲肯定又要说我真是个小馋猫。
这时候,母亲来电。母亲在手机的那一头说,这是特供我这种懒得回家人的懒柿子,削了皮立马就能吃;我在这一头听着,悲喜相交地望着懒柿子。把目光投向那些懒柿子,那些柿子果们正温柔地散发着橘黄色的光芒。
洗了个柿子,拿出水果刀削皮,啃了一口,嗯,又甜又脆,果真一点儿都没有涩味,真神奇。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柿子还可以生着吃,不知道母亲是向谁取的经,她又是练了多久才做出来的。一想到母亲为她那小馋猫似的女儿,如此的这般费心,而我什么也没有为母亲做,她柴米油盐半生多不容易,可转眼间皱纹就爬上了脸庞,岁月就浑浊了清目,花白了头发。
我拨通了电话,在电话的这一头,告诉母亲真的很抱歉,国庆节没有回去,中秋节也没有回去,甚至你们过生日都没打算回去。是我不好,“懒”的回去了,得治。感谢母亲用心给我做的懒柿子……
母亲在电话的那一头,听我说一句,是一句,泣不成声。
希望时光慢些吧,不要再让你变老了,你牵挂的小馋猫长大啦。她正像柿子树那样,努力扎根,开支散叶,不怕苦,不怕难,待到挂果的时候一定不会让你失望。故乡的柿子,母亲的牵挂,这是我在大城市里拼搏的动力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