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加大警力搜查,陈望舒帮不上警察的忙,只能日日走遍城市里,每一座寺院,一个相信科学的医生,去寺院,这或许是一个寻常人根本想象不到的场景。可是,当你什么也不能相信时,你也只能相信鬼神了。她对着所有佛像一遍遍下跪,磕头,不停的哀求。
“求求你们,保佑他,生生平安”
日日如此。
一个星期以后,在郊区的空地上,有居民发现了八个塑料袋,打开后发现是人体组织,立刻报了警。
在去的路上,她浑身颤抖。她怕…是陈白榆。
去了以后拍照,围了警戒线保护现场,法医进去了,打开袋子,第一个,是手…小拇指和无名指赫然少了一截,一只满是鲜血的手…
她在警戒线外面看,是他,是他的手,手臂上,还有上次做任务时留下的伤痕。
心里的最后一丝期望破灭,她站起身,没有选择离去,她要跟着法医,把每一个袋子都看一遍,每看一个袋子,她的心就痛一分,第二个袋子,一件白色衬衫,一件被烧的只剩下一半,沾着血液的白色衬衫……直到最后两个袋子打开,一袋,是骨头,血淋淋的骨头,最后一袋,是肉,一片片的肉。这些畜牲,竟然拿他生生片肉,剔骨。
作为医生,从学医到毕业再到接诊,她看过无数的创面,无论遇到多么惨烈的伤口,她都能冷静淡然的去面对处理,可是当她看到陈白榆,就这样,一块一块瘫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便受不住的颤抖,她是学医的,她知道这有多疼!
局长看到她这样,同样也是满脸泪水,便派人先把她送回去了。
第二天,那群毒贩终于被一网打尽,毒贩之首被活捉,拖入审讯室审问,她向局长请求,可不可以旁听?局长答应了。
那个毒贩轻蔑的朝他看了一眼,故意放大声音说道。
“我们把他关了起来,对他注射了高浓度的毒药,电击火烤,手筋脚筋全部抽断,为了不让他晕倒,我们给他注射了大量的清醒药剂,他很奇怪,我从来没有见过骨头这么硬的人,我们折磨了他整整45个小时,他竟无一声哀嚎,拒死也不像我们低头”
毒贩喘了一口气,顿了一下,好像是说累了,那双狠戾的鹰眸和阴冷的脸却没有丝毫的变化,用略带嘲讽的语气继续说道:
“后来实在没劲,我们就在他活着的时候将他生生片肉,剔骨 他仍无一声哀嚎,死的时候甚至脸上还带着笑”
是啊!那45个小时,是他念着陈望舒的一颦一笑,熬过来的!他忘不了那天他初见陈望舒时被她冰清的“月光”刺破过多少个对明天清晨的深信不疑。
她在审讯室外面清清楚楚的听到了这些话,心止不住的抖,大脑缺氧,完全喘不上气,她撑着椅子的扶手站起来,又坐下,嗫嚅几声,却发不出声。“陈白榆,你冷不冷,疼不疼啊”
她很想冲进去,拿旁边的花瓶砸死那个毒贩,甚至想将他撕裂,很想,很想,可是她不能,她做不到,这是暴力执法,她不能给陈白榆丢人,不能。
她从警局回了家,和别人想象的不一样,她没有要死要活痛哭流涕,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家里等,她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脑海里不断的回忆着。
她记得第一次见到他,记得他笑盈盈的对她说
“你好啊,小妹妹,我叫陈白榆”
也记得他带着冰冷销魂的寒意与洞彻灵魂的眼神中的那一丝孤独,她记得漫天熠熠星辰,记得漫天飞扬的蒲公英,记得他说:“ 游走在黑暗与危险的边缘,我甘愿化成罪恶,是想让世间再无罪恶” 她都记得。
第三日,他下葬了,没有墓碑,什么都没有,甚至她只能得到:因公殉职 这个冰冷的回应,他们解释说是因为怕毒贩报复日后来祭拜扫墓的亲人。
她淡然一笑:“他没有亲人可以给他扫墓”
第五日,他牺牲的消息登上了新闻,人们开始悼言,开始忏悔,世界终于还了他一个清白,虽然陈望舒知道,这世上英雄太多了,他没有办法被世人永远铭记,甚至可能,看到了,伤心几时,人们便可以继续生活。
而她,她甚至无法亲吻他的骨头,只能在废墟中哀鸣,只能看到撕开的糜烂的肉体里是圣洁的灵魂,虫蛆蠕动在他的肺脏上,它们肆意叫嚣着,在头颅里疯长。
夜晚,她穿上一身红衣,对着镜子,画了一席红妆,镜子里,她望向自己的眼睛,望见了两潭乌黑不见底的水,底下是滚烫的红泥,沸腾了一次又一次,又冷凝了一次又一次,反反复复煮的烂透,变成黏稠的泥浆。
她来到海边,这一片码头,会有毒贩通过海陆运输交易,他守了好些年了。
在海边,她吹着海风,有点冷,但还是倔强地咧着嘴笑。
就像,还是那一束置身黑暗的光明,与这个看似明亮的世界格格不入。
接下来,好像失重了。
好像特别的冰,好像,特别的深
海水中,她尽力地睁开眼。
好像…………
像什么啊?
她望着水上的星辰,没忍住,笑出了一连串泡泡。
像一幅画啊。
画上 星月同辰。
“星月本该同辰,你又怎能弃我而去?”
“这辈子,是国家先遇到你的,若有来生,我自私一回,一定要先遇到你!”
“我在寺里,不止仅仅求你平安,我还求了姻缘,只有我和菩萨知道!”
“陈白榆,我来嫁你了!”
天上星月同辰,她的身下,海浪翻飞,而我们的世界,正常运行。
清澈或浑浊,命题二选一,答案 永远是前者。
谨以此文致敬每一个缉毒警察;献给每一个 热爱生命的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