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翡翠，来，过来吃饭。”
午饭时间，老奶奶将一只碗放在了桌脚边，亲切地招呼门边趴着的那只黑猫来吃东西。里面放的是她从自己碗里舀出来的煮得软绵绵的青菜和米饭，猪油渣是里面唯一的荤食。
翡翠是一只体型修长的黑猫，眼睛绿得澄澈，满身光滑油亮的黑毛竟找不出一丝杂色。此时它懒洋洋地站了起来，在原地伸了个大懒腰才慢慢地走了过来，优雅得像一位高贵的小王子。
老奶奶一手扶着鼻梁上的老花镜，一手偷偷地想去摸翡翠的小脑袋，却被它警觉地躲开了。怕它赌一生气连饭都不吃，老奶奶只好笑了笑就此作罢。
饭后晒太阳是冬日里最惬意的一件事了。老奶奶缩着身子，在门口那方阳光里微微眯起了眼睛看着外面那片空地出神，翡翠躺在了椅子边又打起了呼噜。
“顺子就是在这个季节出生的呢。”老奶奶又开始跟翡翠讲起了自己的孙子，也不管它是否听得懂，“他是个命苦的早产儿，出生还没半个手掌大，他爸妈以为养不活了就把他扔了。幸好这娃争气，大冬天地在路边躺了三个小时，在我经过时还能发出轻微的哭声。我把他抱回了家，起了个名字叫‘顺子’，只希望他日后可以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老奶奶没读过书，斗大的字不认识几个，但她知道所有关于美好的词，并将其赋予给了自己身边的人。翡翠的名字也是这么来的。
第一次见面时光线不好，老奶奶只能瞧见一对晶莹剔透的绿珠儿静静地望着自己。但她没有感到害怕，因为这双绿油油的眼睛里没有散发出任何恶意，反而让她隐隐地觉得熟悉。所以她很自然地接纳了它，自顾自地给它起了名字：
“你有名字吗？没有是吗？那我给你起个名字吧。你的眼睛这么漂亮，像最好看的翡翠，就叫翡翠好不好？”
黑猫恰好在此时“喵”了一声好似赞同，老奶奶高兴极了，之后见面总是“翡翠、翡翠”地叫个不停。
”顺子抱回来了，家里没钱就只能靠米浆养着，没想到竟是活了下来，一点点地长成了一个懂事、勤快的孩子。他走的时候已经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了，笑着说要去挣大钱给我养老呢。”
讲到这里老奶奶总是一脸幸福的模样，孙子的健康、孝顺是她一辈子最大的骄傲。但故事也在这里戛然而止了，她没有再讲过后来发生的事。
比如说她的孙子走了整整十年，再没有回来看过她一次，只会每个月给她一点钱当做赡养费。
比如她的白内障已经越来越严重，已经是半瞎的人了。会来看望她的人少之又少，每一次她总会抬起头细细地看，来的可是她那乖巧懂事的孙子？
比如她已经是风中残烛，再也等不了多少个春夏秋冬了。
过后没多久，老奶奶又重新讲起了关于孙子的事。跟顺子有关的大事小事、好事糗事她都如数家珍，总是摇着头说他调皮，脸上却仍是宠溺的笑容。
黑猫总是在老奶奶的手碰不到的地方伸懒腰打哈欠或者是打呼噜睡大觉，安安静静的，却也是实实在在的。
02
九点钟不到老奶奶就已经乏了，熄了灯，取下老花镜，躺在床上沉沉睡去。黑猫悄悄叼起床头的老花镜从后窗跳了出去，撒开腿飞奔起来。
空地后面那排屋子往后数第三排，距离老奶奶的屋子垂直距离不超过一百米的地方，有一间更黑更小的屋子。屋里只有一桌一床，床上躺着一个穿着破旧、脸色蜡黄的青年，正睁大了眼睛望着发黑的天花板发呆。
他就是老奶奶的孙子——顺子，一个人住在这个破屋子里也有十年了。因为那天他的两条腿都摔坏了。
顺子还记得离开的那一天阳光很好，自己很高兴地对奶奶说：“奶奶，我长大了，可以挣钱了。我要挣好多好多钱，让您享享清福。”奶奶摸着他的头连声说好，干瘦得凹进去的眼眶里有了光，笑得脸上的褶子扬起了波浪。
他是跟着同村的刘大叔去工地打工的，顾着他年纪小没经验，第一天只是让帮忙做些轻活。只要按比例把水泥、砂石、水混合搅拌好，用两只铁桶盛了放到自制的升降机上，让在上面的工人吊上去用就好了。即使只是这么轻松的活，顺子的手上还是起了几个大水泡，一碰火辣辣的疼，脚底穿的布鞋也让工地上随处可见的钉子扎了好几下，万幸没有扎破脚底引起破伤风。
中午饭是在不远处的大排档吃的，工作了大半天的一行人只想大口吃肉、喝汤，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但顺子还是注意到了大排档门边那几只刚刚摔死的小奶猫，热腾腾的鲜血还在往外冒。而棚顶上还有一只小黑猫在弱弱地叫着，跌跌撞撞地四处乱爬，眼看着也要摔下来了。
顺子没有多想，拉了大排档放在门边的梯子靠在了棚子边就开始往上爬，终于在小奶猫落下的一瞬间接住了它。但他自己却在那一瞬间踩了空，直直地从三米高的地方摔了下来，他只有直觉地把小奶猫护在了怀里，然后在晕过去之前求刘大叔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奶奶。
顺子醒来后就在这间破烂的小屋子里了。这是刘大叔家闲置的老房子，就在顺子家的后面不远处。只是他双腿残废了，没办法过去看自己奶奶也不敢冒险过去，怕在她看见时自己甚至没办法很快躲起来。
他是最不愿看见奶奶伤心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做一些让她十分伤心的事呢？
可棚顶上那只弱小无助的小猫跟当初在路边草丛哇哇大哭的自己何其相似，他怎么忍心看着一条小生命还没感受到世间的美好就永远地离去呢？何况，这是一只知道报恩的猫。
再见面时，当初那只病弱的小奶猫已经是一只威风凛凛的大黑猫了，顺子一眼就认出了它和它嘴里叼着的奶奶的老花镜。它蹲在床头，抬头拿美丽的绿眸看他。
顺子接过老花镜轻轻的摩挲着，上面甚至还带有奶奶特有的温热。有泪水擅自跑了出来，一点一滴砸在了手中的老花镜和没有知觉的双腿上。他一把将黑猫抱在了怀里，嘴里不停地说道：“谢谢，谢谢。谢谢你帮我去看奶奶，谢谢你把奶奶带到我身边，谢谢！”
黑猫只能轻轻地瞄了一声当做应答。之后每天风雨无阻，早上把老花镜带回去然后陪陪老奶奶，晚上就把老花镜带过来陪陪顺子。
人类啊，对不起，我甚至无法开口对你说一声谢谢。
人类啊，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些，还请你们原谅我。
人类啊，我爱你们。
【无戒365写作训练营 第25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