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觉得利率不难理解，泛泛地说就是你借了钱，还的时候得多还一点，就是所谓的还本付息。现在我问你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为什么借了钱要还本付息？具体还的时候又该还多少？如果你没有相应的金融学知识，就会很难找到回答这个问题的切入点，所以说我们必须追本溯源，看看到底什么是利率，什么决定了我们还钱的时候应该还多少？

再引申一下，我们现代的社会是构建在形形色色的债务信贷关系之上的，如果这个债务关系破裂的话，整个社会就没有办法正常运转，而维持一个庞大复杂的债务网络的核心在于什么？在于债务的成本要均衡、稳定和可持续。债务的成本其实就是我们今天要讲的“利率和利息”，利率就是资金借贷的价格，而利息则是资金借贷的成本，这个价格（成本）是整个社会运行的基础成本。

一、费雪的利息理论：时间偏好与投资机会

我们先来看看到底什么是利率，我给你讲一个早期人类社会的故事，可能你就明白了。

公元前3000年的时候，两河流域的苏美尔文明已经有非常发达的信贷关系，当时的牛是人类社会最重要的资本，借贷的时候一般是用牛来计数的，而且他们会考虑到牛群是随着时间繁衍和扩张的。当你把自己的牛借出去以后，你就会要求别人还的时候要多还一些小牛犊，而时间越长，要求还的小牛犊就越多。这些小牛犊就是我们现在说的“利息”，而牛群的繁衍和扩张就是我们俗称的“钱生钱”，相当于金融术语中的“资本扩张、财富增值”。而要还的牛犊的数目就和借牛的时间长短，当时的养牛技术以及当时社会出借牛群的意愿有关。时间越长，养殖技术越好，牛群的繁衍速度越快，或者当地愿意借牛的人越少，那么要求你还的牛犊就越多，也就是利息越多，利率越高。

从这个故事里，你其实会发现利息的本质，就是资金在时间维度上的价值，而利率就是资金的时间价格。换言之，借钱要还本付息，是因为当你借钱出去的时候，意味着让渡了一笔资金的时间价值，你需要得到补偿，而这个补偿额度的大小就是利率的高低，它取决于几个因素。

它取决于一个社会的时间偏好，换一句话说，就是一个社会倾向于现在消费还是未来消费。如果是倾向于现在消费，比如说在这个故事里面，人们愿意现在多消耗一点牛肉或者牛奶，就不愿意借牛出去，那么市面上资金的供给就会减少，从而就会要求更高的借贷的利息。

利息和利率决定于一个社会的投资机会，当一个社会的投资机会很多的时候，资金的增值就很快，回报率就很高。比如说在这个故事里面的养殖技术很发达，牛奶和牛肉的产量很高的时候，这个社会对资金的需求就会增大，资金的价格就会上涨，也会体现为更高的借贷利息。

这两条基本特征就是著名的费雪利息理论。费雪是美国著名的经济学家，他也是货币经济领域的先驱，熊彼特就评价他是美国培养出的最伟大的经济学家。他把利息就定义为“现在消费和将来消费之间的选择”，而利率是“现在消费和将来消费进行交换的价格”，资金是有时间价值的，所以让渡一部分现在消费，你就需要利息作为补偿或者报酬。

费雪的这个理论又被称为“资金的时间偏好和投资机会理论”，他从供给和需求两个维度说明了资金的时间价值（价格）是怎么决定的：居民的耐心程度决定了资金的供给，社会的投资机会决定了资金的需求，这两者中间的互相作用就决定了整个社会借贷的成本，也就是我们今天讲的利率。

二、费雪理论的局限

费雪理论尽管是利率领域最基础的思考框架，但是毕竟这个理论是在20世纪初提出的，而我们知道这个世纪全球的宏观环境、金融市场都发生了剧烈的变化，全球的债务关系变得越来越复杂。

所以，在现在的债务世界里面，有很多人说费雪理论是有缺陷的，比如说费雪理论中“资金的时间偏好”，也就是在消费上的耐心（patience），是一个给定的变量，在我们经济学语言里面叫做外生变量。但是在实际生活中，你会发现这种偏好其实是随着年龄、家庭经济状况，还有你的过往经历，在不断变化的。比如说年轻一代，尤其是现在的90后、00后，他们对现在消费的偏好就会更强。还有很多人认为，现在的社会变化越来越快，很多人都说唯一确定的就是不确定性，也就是说当这个社会的不确定性越来越强的时候，你对现在消费的偏好也会更强，这也就意味着资金的时间偏好，其实是随着整个社会的资金状况而变动的，而不是一个完全外生的变量。

再比如说，在费雪的理论框架里面是完全没有国家和政府的痕迹的，而实际上你们可能都知道，从凯恩斯的《货币通论》开始，国家和央行对于短期利率的调控一般都是一个国家经济政策的重要组成部分。比如说我在第三周的课程里就告诉过你，央行对于利率的调控就像控制着经济水闸的阀门，它通过放水和蓄水实现着调节经济冷热的功能。当经济过热的时候就加息，也就是提高利率水平，提高整个社会的债务成本，让人们借债的冲动下降；经济衰退的时候降息，降低整个社会的债务成本，来刺激人们借债投资消费的欲望。（相关课：为什么说基准利率是经济冷热的调节器？）

所以说理论模型实际上是抽象思维的产物，它会对现实世界进行一个极大的简化，所以很多时候你不能够生搬硬套地用理论去解释世界。

三、费雪理论可以解释中国的利率问题

话说回来，尽管在现在这么一个复杂的债务世界里面，费雪理论有它的局限性，但是作为一个基础性的理论，它毕竟提供了一个非常简单和清晰的框架，来帮助你理解利率的核心本质。而且实际上你会发现，运用这个理论可以帮助你解释生活中很多常见的利率现象，比如说很多人都非常关心，为什么这几年中国的利率水平会持续地下降呢？而且在未来这个利率水平还会下降下去吗？为什么说中国的经济发展水平不如美国。而利率水平却比美国高呢？其实你从费雪理论的资金投资机会里面就可以比较容易地理解这些现象。

咱们中国改革开放前30年的时候，遍地都是投资机会，所以投资回报率很高。在投资回报率很高的时候，大家都想借钱投资，也就意味着资金的需求量很大，所以利率水平自然就上去了。像90年代的时候，一年期的贷款利率曾经一度在10%以上，而现在你看到，咱们国家的经济增速已经从高速转入了中高速，经济增速放缓的意思是什么？就是现在市面上投资机会少了，所以利率水平也就下降了，现在我们国家一年期的贷款利率已经降到了4.3%左右。

那在未来这个利率水平还会不会下降呢？这就取决于中国未来的经济增速了，中国经济不是有一个L型筑底的说法吗？也就是如果中国的经济增速维持在现在的水平，央行的政策不会发生大的波动的话，那么利率水平也会维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水平。在未来当中国的经济增速进一步下降的时候，这个利率水平也还会进一步地下降下去。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中国的利率水平会比美国高呢？其实这也是可以从资金的投资机会来看的，虽然说中国的投资机会已经大不如以前了，但是你横向比较一下看看，中国的经济增速还是远远地高于欧美。比如说美国的经济增速大概在3%左右，而中国还能够维持在7%左右的水平。这也就意味着在中国这片土地上，投资的机会还是比美国大得多，所以投资的回报率也要高得多。在给定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从全球范围来看，那些发展很快的发展中国家的利率水平，总是比那些处于稳态的发达国家的利率水平要更高，其中的道理也就是费雪的理论里面讲到的，资金的投资机会决定了这个社会的利率水平。

利率问题是我们现代社会的核心，为什么呢？因为利率就是债务的成本，你要计算社会的成本，就必须好好地计算利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