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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凤霖抱着沈孟如，不由得后退一步。那两人却争先恐后地爬上山顶，争相对他说：
“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就你一个人来了吗？” “你认识这小姑娘？我们昨晚上才碰到她的！”
站在一旁的奶妈以为他们认错人了，连忙向他们介绍：“这是我们家老爷。”
见奶妈认识他们，沈凤霖放下女儿，客气地向他们一拱手：“在下姓沈，叫沈凤霖。还没请教二位兄弟尊姓大名？”
苏嘉和晴岚听了都一愣，半天才异口同声回了句：“What？”
沈凤霖也一愣：“二位还留过洋？”他看向苏嘉和晴岚，目光被晴岚胸前那串佛珠吸引，正想问他。
没想到晴岚受不了他这客气疏远的态度，先就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直摇晃：“阿游阿游阿游！是我呀！我是晴岚！你不记得了吗？你是怎么进到幻境里来的？霜翼呢？你们不是总在一块儿，你不会连他都忘记……”
他话音未落，凤霖身后的顾湖帆听到动静，早赶了过来：“怎么了？这二位是……”
两个陌生男子一看到他，又同时冲了过来，刚刚还拎着沈凤霖的小兄弟，瞬间又扑向他：“霜翼！果然你也在这里！阿游他是怎么了？失忆了？不记得我们了？”
顾湖帆被这位眉清目秀的小兄弟扑了个满怀，顿时尴尬地举起双手，眼神飘向沈凤霖：“哎哎这位小兄弟，抱歉失礼了啊……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霜翼？”睛岚猛然抬起头，对上他陌生的眼神，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扑楞扑楞地眨了眨，简直难以置信：“怎么你也……你们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可能同时失忆呢？这种事还有一起的？”
一直在旁暗中观察的苏嘉，这时上前拉了拉晴岚的袖子，提醒他：“幻境。”
晴岚焦急地问他：“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难道进了幻境就会失忆？还以为自己是其它人？那我为什么没有失忆呢？”
“我也没有。”苏嘉回答：“我也是第一次意识进入虚拟现实，以前没有过这种体验。也许他们只是暂时性地失忆，等幻境结束了，就能恢复……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赶快找到我朋友，帮助他结束这次虚拟体验。然后所有进来的人，就都能恢复正常了……”
他说着，眼神瞟到站在一边的海马，不知怎的语气弱了下来：“……大概是这样。”
晴岚一指身后两个团员：“我一定要他们恢复正常！不能大概。”
苏嘉有些为难：“我真不能保证……那就尽快出去吧！在幻境里呆的相对时间越短，对意识和记忆的影响应该越小。”
“你那朋友长什么样？”晴岚急不可待：“你确定他也在幻境里？”
苏嘉十分肯定：“我们是跟踪他们进到这里的，他肯定在这里。”他掏出手机按开，从相册里挑了一自己和潘遥的自拍照，给晴岚看：“这就是我朋友，他叫潘遥。”
他一掏出手机，就被眼尖的顾湖帆发现了，连忙拉了沈凤霖过来：“你看！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照相匣子，这上面是……嗨呀！这不就是我昨晚碰到的人吗！”
“你见过他？”苏嘉一把抓住顾湖帆：“霜翼，他现在在哪儿？”
顾湖帆也顾不上辩解自己不是什么双翼，就往悬钟寺的方向一指：“他们现在，就在那座山顶上啊~”
苏嘉一听，顺着他指的方向跑到崖边，低头看见有座吊桥通往那座山头，可是这悬空的吊桥看起来也太危险了，不值得冒着生命危险去尝试。
他目测两座山峰的距离，相隔也就五十米左右，对面山顶的一草一木都看得清清楚楚，连寺院大殿上的匾额都……
“悬钟寺？那就是悬钟寺？”苏嘉激动得都破音了：“那他肯定在那边没错！”
他兴奋得上前一步，可一看到那高空之中无依无靠的简陋吊桥，又被理智阻住了上桥的想法。苏嘉着急地跺跺脚，忽发奇想，反正这两座山峰之间，距离也不远，说不定……他在山崖边站稳脚、叉起腰，深吸一口气，沉入丹田，然后朝对面山巅大喊一声：
“潘遥！～～～”
不一会儿，对面山崖边就出现一个人影，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苏嘉眯眼仔细一看，从衣服和身高上都能辨认出，真的是潘遥！他忍不住向潘遥挥挥手，那边潘遥也大力地挥回来，又喊了一句：
“你没事吧？～～”
苏嘉摇摇头，发现声音不用太大，那边就能听得很清楚：“我没事！你找到铁像了吗？～～”
“还没有！”那边潘遥喊了回来：“你有什么发现？～～”
“我可能发现了顾太太！～～”苏嘉也顾不上自己喊话的内容会被身后的众人听得一清二楚，此刻只想尽快和潘遥交换信息：“她还是个小孩子！～～”
“什么？～”潘遥这一惊吃得不小：“让我看看！～～”
苏嘉转身就向沈凤霖借女儿，沈凤霖抱着孟如退避一步，脸上的神色不善：“顾太太？”
苏嘉心想反正现在是幻境里，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是的。您女儿以后会嫁到顾家，人称顾太太。我朋友见过她二十年以后的样子。”
“顾太太？”沈凤霖难以置信地望向顾湖帆。顾湖帆一接收到他的目光，立刻明白了他的想法，登时就跳起来：“不是我不是我！绝对不是我！凤霖你还不知道我吗？我怎么会碰这么小的孩子？”
“什么？你也姓顾？”苏嘉夹在两人中间，吃惊地问吴霜翼，可是两人都顾不上理他。
“不是你……那是你儿子？”沈凤霖语气冷冰冰的，心情丝毫没有好转。
“我怎么会有儿子？天老爷！我一个随时准备被杀头的人，怎么可能成亲……咦？等一下！”顾湖帆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跺脚，嗐了一声：“我知道了！我大哥有两个儿子，小儿子算过继给我的，所以名义上我有一个儿子，没错！那肯定是我侄儿！”
“你侄儿……是什么样的孩子？”沈凤霖虽然脸色恢复了正常，语气仍然十分戒备。
晴岚在一旁看着阿游和霜翼这样纠缠，他又想看看苏嘉的朋友长什么样，在两人还在扯七扯八的当儿，他忍不住自己先走向吊桥那边，站在桥头上方，好奇地打量站在对面山头的人。
当潘遥看清对面那个人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立刻掏出手机打开镜头对准晴岚，手指在屏幕上把焦距划到最大——
手机屏幕中清晰地显现出对面那张清秀的脸，就是他上次最后一趟穿越时，看到的顾晴岚。被日本兵开枪打死的顾家二少爷。
潘遥像拍到鬼照一样，连忙把手机塞回裤袋，颤着嗓子大喝一声：“你是谁？”
晴岚见对面苏嘉的朋友问起自己，他也扬声回答：“你好！——我是晴岚！——”
潘遥撒腿就往回跑。
一直跑到其它三人休息的地方，他才开始叫唤：“不得了不得了见鬼了！赶快跑赶快跑！”
云昭一把拎住他的后衣领，不让他乱跑：“怎么了？”
潘遥还在叫：“见鬼了见鬼了！被日本兵打死的那个顾家二少爷，他又复活了！”
“什么？”云昭也经历过那一次，亲眼见到奄奄一息的二少爷被仆人抬进房间：“真的？”
“真的！而且他自己也说他叫晴岚！他胸前还挂着那串佛珠！就是顾太太临死前，挂在他身上的！”
一听到“晴岚”两个字，旁边的大李小张互望一眼，默不作声地都站起来，急急赶到吊桥那边确认。
云昭有些怀疑，也走到吊桥上方，看看对面站着的人。果然，是那次见过的顾家二少爷，旁边还窜出苏嘉。
苏嘉抱着一个小女孩，对着这边喊：“潘遥！～～就是她！～～”
云昭还没反应，潘遥已经从他身后冲出来，扯起嗓子朝对面喊：“苏嘉！——你旁边那是谁？”
旁边？苏嘉一扭头看到晴岚，还以为潘遥想认识，连忙替他介绍：“他叫晴岚！～～是我校友！～～”
一听到晴岚的名字，潘遥就证实了猜测，气得跳脚吼道：“你个白痴！P的校友！他叫顾晴岚！是顾太太的儿子！他哥哥叫顾晴峰，他妈妈叫沈孟如！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为什么不告诉我他还活着？”
他放声一喊，这边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顾湖帆不可思议地看向沈凤霖：“我的天啊！这小兄弟是你外孙耶！”沈凤霖也很惊讶，不过他没说什么，而是专注地盯着桥对面的潘遥。
巨大的信息量迎面砸来，把苏嘉都砸愣了，他机械地回头问晴岚：“你姓顾？我还以为你姓秦，叫秦岚呢。”
晴岚擦了下鼻尖：“我是姓顾，可是他是怎么知道的？我没见过他啊！”说着更好奇地望向潘遥。
这边潘遥气得原地团团转，转了几圈忽然停下脚步，怔愣地自言自语：“顾晴岚还活着！？那他怎么也有一百岁了，怎么可能还这么年轻？……还是说他是幻境里的角色，不是真人？可是现在的时间是1905年，这时候顾晴岚还没出生呢，怎么可能就这么大了！”
越分析就越疑惑，潘遥一转头，忽然发现了什么，指着下面吊桥一声大喝：“张哥！李哥！你们在干嘛？”
原来大李小张趁他不注意，互相掩护着悄悄上了桥，这时候已经走出好几步了。他们在离桥头几米远的地方停住，哈哈尬笑道：“啊……我们是觉得……过去聊天比较方便啦，也不费嗓子……小潘你要不要一起过来？”
潘遥见他们撒谎都撒得如此没有诚意，如同火上浇油，轰然大怒。他顺手从云昭腰带里抽出一把短刀，跳下崖边，一把抓起吊桥的铁链，作势要橇开铁环：“你们先回来！我有话要问！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橇开链子！”
“哎哎别别别！回来了回来了！”小张连忙扶着大李又往回走：“回来啦！有什么要问？”
潘遥威胁地举起短刀：“你知道顾晴岚还活着吗？”
“这个……”小张面有难色地回答：“能不能换一个问题？”
潘遥顿时了然，咬牙点头：“好，换一个。昨晚我碰见你们的时候，你说不是跟着我的，难道是跟着他进来的？”
“这个……”小张无奈一笑：“这我们也不能回答，能不能再换一个？”
潘遥顿了顿，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好！最后一个问题：是徐科要你们跟着他的吗？”
小张左右为难，看看大李又看看潘遥，终于无声地点了点头。
他这一承认，潘遥脑子里仿佛有几吨炸药同时爆炸了。一直以来困扰着他的所有谜团，在小张这一点头间，都有了答案。
潘遥浑身一软，支持不住地坐在一块山石上，对着空气发呆。
云昭默默过来，抽走潘遥手里的短刀，插回腰带，在他身边坐下，面对吊桥，仿佛在监视对面的动静，并不急于催潘遥开口。
潘遥看了看云昭平静的侧颜，似乎自己的心情也能慢慢平静下来，能整理整理混乱的思绪：
“徐科从一开始就骗了我，还一直骗到现在！他不知道铁像是做什么的？他当然知道！半年前就知道了！
“半年前，政府要征用廊园，他带人去迁墓，结果他发现了什么？他发现顾家二少爷还活着！对，就是对面山头那小子。顾晴岚的铁棺里什么都没有——我看着顾太太把他装殓的——但是旁边放着那座铁像。徐科自然会怀疑能让二少爷起死回生又保持青春的，就是这座铁像。所以拍卖预展的时候，它标签上写着‘长生像’。
“至于他为什么要拍卖铁像，估计是因为顾晴岚醒来后失忆了，没办法告诉徐科铁像的使用方法。徐科只能走一步险着，将铁像天价拍卖，来试探有没有人懂铁像的价值。他并不是真想卖掉铁像，不然也不会给它装跟踪器。
“抢劫事件可能是他自导自演，也可能不是。无论如何，他发现了铁像还有可怕的一面，能让人死了变成罗刹。所以他坚持让我带着铁像，而从来不提他们家有个起死回生的顾晴岚。为什么呢？就因为我是不相干的外人，是死是活都是替身；而他们家的二少爷，则是重点保护对象。他们没有告诉他身世，不然他也不会什么都不想，专心去上大学……”
说到这里，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太惨了：一直替别人卖命不说，还一直被蒙在鼓里。简直就是被人卖了还帮忙数钱。
云昭沉默地听着，有些犹豫地问：“所以，他做这些事，也不是为了找到毁灭铁像的方法？”
“毁灭铁像的方法？”潘遥自嘲地一笑：“不，他是为了找到长生不老、永葆青春的方法！他想跟顾晴岚一样，一百岁了还这么年轻。——我们都被他利用了。看他慈眉善目、笑容可掬的，就不管他说什么都信！”
潘遥恨得捡起一块石头，甩手一扔，石块飞到吊桥上砸到木板，咚的一声。
云昭望着吊桥，忽然站起身来，上前一步，挡在潘遥前面。
潘遥伸长脖子，看到吊桥另一头，一位长衫翩翩的青年，正在吊桥上从容走来。
吊桥高高挂在空中，云缭雾绕。这青年背对层峦叠嶂，一袭青色长衫穿云过雾，走在晃荡的吊桥上如履平地，好似神仙降世。
云昭立刻警觉起来，悄悄抽出短刀。大李小张也聚了过来，潘遥眯起眼望向来人，确定自己不认识：“他是谁？”
大李回答：“他是跟晴岚一起玩乐团的同伴，叫辛游。”
潘遥恨恨地盯了大李一眼，盯得大李尴尬地掻掻头：“他应该没什么威胁，就是个师大的学生。”
‘师大学生’此时已走过吊桥，轻盈地几步蹬上崖顶，向他们拱了拱手：“刚刚在寺里多有怠慢，给各位添了麻烦，十分抱歉！”
“什么？刚那些机关是你干的？”小张就要冲上前，被大李拦住了。
潘遥看他古色古香的衣着打扮、形容举止，心里已经了然，问了声：“你是谁？”
“在下姓沈，叫沈凤霖。你们昨夜救了我的同袍，我代他向各位道谢！”沈凤霖笑微微地说。
小张又叫起来：“你明明叫辛游，以为报个假名就能骗过我们？”
沈凤霖一听，也不辩驳，而是沉声问：“你们认识我……在你们的时代，我叫辛游吗？”
“对啊，我们可是查过档案……”小张还要接着说，被潘遥拦住了。
潘遥刚才发泄一通，现在情绪已经稳定了，他看着沈凤霖，料定此人孤身过桥，必有缘故：“沈先生，你过来有事吗？”
“是的，”沈凤霖一笑，看向潘遥：“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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