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骄阳日渐收敛了锋芒,只剩下一股时有时无的灼热,伴着风在城市的弄堂里流窜。
我一个人故意落在母亲后面,不愿寻着她的步子,紧追其后,她也是大步向前,矫健的步履比平时更多添几分凌厉。
嘴里边闪过几句喃喃碎语,方才与母亲的争吵涌进我十几年的漫漫岁月里,搅动风云,好像往日的种种都足以成为此刻抱怨的资本。我们的争吵也一如既往地缠绕着琐碎的话题,来自于对生活无解的叩问。
我知道,我一天不踏入她所经历的生活,我就永远没办法用平等的姿态去谈她所不曾奢望的诗和远方。至少在此刻,我们都苟且在生活的边缘,我们是彼此都不愿承认的依靠。
心事盘踞着理性,感性充斥着神经,难以平静的不光只有耳边的轰鸣,还有我那颗焦灼的不安分的心。
我跟着母亲进了菜场,菜场是一切的食物的补给站,数以万计的主妇将这里作为每日行程的必经之路,来来往往的行人心中都承担着对味蕾的责任。
菜市场里总有它专属的味道,混杂着肉和果蔬的气味,带点刻意掩饰的血腥气。里面的食材都是刚刚死去的鲜活的生命,它们延续着食物链的分工,以低一等的生命去供养更高级的生命形态。
果然,这里有很浓的市井气,有每个人特有的口味,酸甜苦辣,油盐酱醋茶,这里把生活精确到了角和分的计量单位,这里把每一笔收支都写进了日子的末端,细细地算着账,暗自思忖着生活的滋味。
母亲也同其他人一样,她不会与菜贩子多说,只需挑到满意的菜,听到合适的价,看完精准的秤,买卖就成了,游走在爽快与迟疑之间。
很多时候,我觉得疲惫,无非是差几毛钱的东西,何必“斤斤计较”?似乎真要锱铢必较才能多几分胜算?
我必须承认自己还不曾经历沧桑。
我想起我和母亲的争吵,矛头全都指向我的碌碌无为,虚度光阴。对啊,我所过的生活凌驾于她的奔波之上,我们生活在同一个空间,有太多理所当然,以至于我们都忘了权利与义务模糊的界限,互闯对方的底线,不去侈谈平等和尊重。
事实上,我们都是凡人,有个各自难言的苦衷,我们在市井中求生,却也偏偏于市井中寻觅一方净土,求来安稳,求来希望。
我能理解母亲,她只是熬过曾经的苦难,不屑于看到我的软弱和颓废罢了。
我也记得,她那时对我说:“你会有你的生活,我所过的生活,不会是你的生活。”
我同母亲走出了菜场,她说今天要回去包饺子。
我心里多了一丝欢喜,天也阴了下来,荫蔽着我心里缓缓萌生的小小感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