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寻画(02)二月二龙抬头
吉林省榆树县有一个叫老鸹窝的小山村,村子不大,二十几户人家不是耪青(给地主打短工)的就是租地户。
故事发生在一户姓宋的人家,宋家和屯子里别的人家一样,都是后屯大地主沈友仁的佃户,六口人两个劳力一年忙下来交完地租也就是将就能吃上饭。和别的人家不一样的是,粗粮素菜的宋家养了一个叫春杏的出色闺女。
春杏模样生得俊俏,柳眉杏眼,粉面桃腮,白皙的皮肤散发着青春期的光泽,匀称丰满的身体展示出十足的性感。她是老鸹窝屯一支娇艳的鲜花,谁见了她都要多瞅上几眼。
都说养姑娘是赔钱货,那得要看是什么样的姑娘,像春杏这样的姑娘应该赚钱才是。从山东逃荒过来的宋大卷穷了一辈子,对于他来说,没有文化、没有财主亲戚、没有过硬的社会关系,眼下唯一的指望就是春杏。如果杏儿能嫁给个富贵人家或许他一家的命运能得到改变。就算不指望女婿资助,彩礼总得比一般人家多吧?少到家也得几百块吧?自家住的这三间马架子房实在是太不像样,宋大卷一直想翻盖可上哪儿凑齐这么一大笔钱?
既然全家对春杏寄以这么大的希望,春杏在家的地位自然比哥哥弟弟高。大卷两口子对她是格外的娇宠,虽然买不起漂亮的衣服,但过分劳苦的农活从不让她沾手。
春杏喜欢去五常县城姨妈家住,过年去,过节去,平时高兴了也去。春杏姨妈家生活条件好,三个儿子都在学校念书,春杏与表兄弟厮混不但开心还能长知识,这对她以后嫁到有钱人家似乎有好处,所以大卷对女儿住姨妈家并不反对,他不知道春杏去县城还有别的用心。
春杏从十六岁时开始,媒人便陆陆续续地上门提亲,但因为他家实在是太穷了,在讲究门当户对的年月,寒门小户的宋家很难让有钱人家接受,来提亲的都不是财主,宋大卷夫妇当然不轻易松口,以致春杏十九岁了还待字闺中。
念过四年小学的春杏其实心里有一个人,这人比她大一岁,名叫李常喜,是表哥的同学。李常喜长得干净,面相斯文,举止儒雅,两人第一次见面相互之间就有好感。从同学的眼神中表哥看出了端倪,自此便有意成全,春杏一来他家他便把常喜约来,然后就找借口出去。一般是说:杏,你跟常喜说会儿话,我去趟茅房。
半年前,李常喜托人去宋家提亲,通过盘查宋大卷得知李家早年确实是大户,可是到常喜父亲这辈已经败落的没有什么家产了,常喜父亲在县城商场当仓库管理员,薪水微薄。大卷提出彩礼至少不能少于五百块,李家最多只能出二百,再多实在拿不出。媒人往返跑了三趟,虽然宋家对李常喜滿意但最后还是没谈拢。
初春,徐团长带领一团国兵来到离老鸹窝不远的一个铁路站临时驻扎。
清明节过后的一天早上,春杏在大哥宋光中的护送下又去城里的大姨家,在车站附近刚巧和出来遛弯的徐团长撞了个对头。有着杨贵妃体态的春杏着实让徐团长吃惊不小,他看完了前身盯背影:咦?这小地方怎么会有这等人物?这姑娘(春杏梳着姑娘的头型)是哪个屯的?谁家的?从穿着打扮上可以断定这是一个穷人家的女儿,因为她的衣服裤子都带有补丁。
徐团长对身边的一个护卫努努嘴,护卫会意,快步跟了过去。没等他上前发问,道旁一个小伙子跟姑娘打招呼:“春杏,这一大早的你上哪儿去呀?”
春杏扭头瞟了他一眼,脚步没停,懒得搭理。宋光中敷衍了一句:“去县里走亲戚。”
姑娘走远了,小伙子还痴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护卫走过去一拍小伙子肩膀:“诶,问你一下,这姑娘是谁家的?”
小伙子随手一指:“那,老鸹窝的,宋大卷的闺女。”
晌午刚过,徐团长带领四个挎枪的卫兵来到宋家。宋大卷见军爷带兵前来就知道没好事,慌不迭地往东屋里相让:“长官请,长官来寒舍不知有什么吩咐?”宋大卷虽然大字不识,但这么多年了,跟有身份的人也学了几句客套话。
徐团长被让进东屋,他站在门里扫了一眼屋里的陈设,开门见山地说:“你是宋大卷吧?我是警备军310团的团长,我叫徐文炳。你家的杏丫头我要了,部队接到紧急任务,明天一早就开跋。我跟你说,少则一月,最多仨月,我一准回来接人。将来她要是能为我生下个一男半女的,到时候有你们老两口享不完的福。我那还有公务,你们可给我听好了,要是我回来时见不着春杏,哼哼,后果我就不说了。”说完便急匆匆忙忙地走了。
妈呀,这哪是说亲?分明是持强霸占!常言道“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饶是宋大卷精明这时也乱了方寸。
春杏妈问:“咋办呐?”宋大卷哪有主意?瞅了媳妇一眼没吭声,急得在屋团团转。
下午三点左右,宋光中回来了。大卷两口子急忙将中午发生的事情跟大儿子学说了一遍,宋光中也念过四年初小,农闲时到省城打过零工,见过世面,不但有见识,也有些胆量。听完父母的讲述,他说:“我和春杏过铁道时碰见了这个徐团长,他一定是访听到咱家无权无势这才敢来耍横,哎呀,这下咱家麻烦大了。”
宋大卷后悔道:“咳,早点把杏嫁出去就好了,这可咋办?”
大卷老伴问光中:“这个徐团长是多大的官?”
光中说:“跟县长差不多大吧?但是比县长横,因为他腰里有枪,手下有兵。他既然盯上咱了,咱们现在只有两条道可走,一条是马上逃,全家搬到一个他打听不到的地方,再一条就是委屈我妹子了,没有别的路好走,硬顶肯定不中,他要是找茬说咱跟“胡子”有瓜连咱也说不清。没办法,枪杆子刀把子都在他手上攥着,还不是他说啥就是啥?”
宋大卷说:“往哪儿逃?没地方逃哇。唉,真要是嫁过去肯定是做小(小老婆),四十多岁的团长家里能没老婆吗?”
大卷老伴说:“既然他是那么大的官,杏真过去的话,这辈子吃穿是不用愁了,唉,这丫头打小就嘴馋身子懒,还爱打扮,看行为就是给当官做小的坯子,咳,命里注定的事,逃也没用。”
见爹娘这个态度,宋光中说:“既然这样,那我现在就去找徐团长要个说法,就是做小也不能这么随随便便地做。”
宋光中走到火车站时天已经见黑了,进了警戒森严的团部,报上名号他被带到徐团长面前。宋光中没敢摆未来大舅哥的款,面对一脸横肉的徐团长,他小心谨慎地说:“徐团长,我叫宋光中,是春杏的大哥,事情我都听说了,你能相中我妹子,这是她的运气,我们家没意见。不过,虽然你有话,可我们也是正经人家,婚姻大事,不能这么随便吧?这兵荒马乱的年月你总得留下个信物是不是?我妹子又不认得你,你总得写个字据叫我妹子知道她等的人是谁、具体什么情况是不是?”
徐团长正为前些日子敲诈《福全堂》杨家的那一笔钱财存在哪儿犯寻思,见宋光中说得认真,他灵机一动,想了想说:“嗯,你说得有道理,你妹子我是相中了,这么着,我这有只皮箱,一会儿你拿回去交给你爹收好,记住!不能打开,这事不可张扬,我来接人时会给你家一笔说得过去的聘礼,到时候箱子和人要是出了差错可别怪我不客气!”说完提笔在公函上写了他的姓名、出生年月及职务。
宋光中接过贴子扫了一眼又问了一句:“呐,徐团长,假如事情有意想不到的变化呢?当然,我说的是万一,我妹子等你总得有个期限吧?”
徐文炳见宋光中认得字,不怯场,说话还算精明,就接过帖子追写一句:“如果一年之内不来接人的话,任凭宋春杏另嫁。”
按照以往的经验徐文柄觉得这次任务顶多一个月就完事,最多不会超过两个月。说是剿匪,没等进山匪早就跑没影了,也就是到那儿比划比划放两枪就回来。
趁徐团长弯腰在床下取皮箱的机会,宋光中扯了两张空白公函纸揣在怀里。他当时拿空白公函纸并没什么目的,只是觉得这纸好,顺手抄点便宜,别的东西他也不敢拿。还有就是,可以跟朋友显示证明他到过警备团的团部。
宋光中从团部出来时天已经大黑了,他拎着皮箱进村没碰见任何人。
春杏在大姨家一住就是七八天,待她回到家时爹娘和哥哥对她没有透露半点儿口风,与徐团长定亲的事她并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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