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他乡(22)

《三月花事》


多事的三月,缠住了远行的脚步。出门去小区里转转,看看花开,听听花语,感受一缕缕春天的气息,释放一下被压抑的心情。


我家院门外有两株山茶花,年前村里统一安放的,移栽时已带有朵朵含红的花蕾,如婴儿微微张开的唇。两个多月了,花儿由盛及衰,还剩几朵点缀在绿叶枝梢,它们从岁末开到现在,从冬开到春,从寂寞时刻开到繁花似锦的当下。这就不仅仅是当作欣赏,当作摆设了。


屋后人家院子里有两株杏树,花开得正茂,看上去花壁较薄,透明一般,颤巍巍的,点点的芝麻黑不知道是花蕊还是花边上沾着的尘埃,隔着绿化带,也隔着围墙,实在看不清楚。更主要的是我自幼没看见过杏树,所以也就不识什么杏花、李花。还记得有次朋友叫我吃饭,我跑了很多路,临近时误闯进顾村公园,一不留神误闯进了花的海洋。也是这个季节,樱花开得是铺天盖地,纷纷扬扬,白色的,水红色的,粉色的,还有更多的人。尽管匆忙,留下最深的印迹就似眼前杏花般的颜色。心里惦记着杏花是十七号去屋后最近的点做核酸检测,第一次走这条道,有点好奇,濛濛细雨中,一抬头见到满树的白花。我停住脚步,听雨打伞面的沙沙声,一下有了古诗“燕子不归春事晚,—汀烟雨杏花寒”的意境。其实绿化带里还有几种花,细花上沾着水珠,楚楚动人的模样。我是个花盲,挠破头皮也叫不出它们的名字。


再走不远,一户人家的院子里也有好几株茶花,透过铁栅栏明显看得出和我家门口的不是一个品味,碧绿的叶子,大红的颜色,瞬间让人印象深刻,它们的个头同样长得不高,娇艳的花朵摇曳在枝头,远望似火,近看却似玫瑰,花蕊如金色丝线拽出来的一样,成了春天里的一道风景。这么看来,有个小院子,出门就看到花开,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同样金黄色的是油菜花,我在抖音或朋友圈里早就看到了,浩浩荡荡,像金色的海洋,一直汹涌到我的心口。如同我熟悉的乡音,村庄,泥土地,一直在面前,挥之不去。油菜花是春天的引子,花开,春就来了。但东边的菜地里只有白菜没有油菜,现在为了让夏季蔬菜铺床叠被,闪亮登场,白菜几乎被赶尽杀绝了,扔在地头路边,乱糟糟的,菜杆上朵朵菜花依旧鲜活,像怀孕的女子不肯放弃做母亲的权利。


蚕豆花正是旺盛期,前一阵还在风中卷曲的身子忽地抖起来,一个劲地向上蹿,路边的一小块陡然间不见了泥土,方方的杆子上有了一朵朵的豆花,白中嵌着点黑或紫色,像振翅准备翱翔的蝴蝶。


许多花开了,还有许多正在路上。


回来经过小树林,地上有碎白的荠菜花,金黄色的野菜花,在三月的暖风中欢舞,几只白蝴蝶扑上扑下。眼前,泥土还潮湿潮湿的,像一幅刚刚完成的画卷,铺展在阳光下,晾晒。


其实哪里都有花,哪个月都有花,烦恼的时候,去看看一朵花,说不定你的心头也会开出希望之花。



《搬砖》


搬砖,不是开玩笑,确实是搬了一天,不仅搬砖还带拎砂浆。用我们行业术语,叫做小工。是临时工。儿子腰扭了,昨天中午还是我给他贴的膏药,下午他继续上班,我以为没事。有些事情需要酝酿发酵,果然一夜过来严重了。


装修的人家是17号,在小区北面。骑着电瓶车几分钟就能到那边,顺着路见到头一家门牌就是12号,估计在边上,往东看看是一溜人家,如果从东边排过来应该在第二排。没再想,继续往前,走在二排的道上。瞅瞅门牌是五十几号,越往东越大。没过几户人家便看到中间有条大路,拐出,刚好看到我家的小货车,上面的砖头暗红色,显眼得很,刚才怎么就看不见呢?


何况货车边还有小型搅拌机,在咿呀咿呀地转动,不知道刚才眼睛看哪里去了。停好车,从院子里拖出翻斗车,东家刚好进院子,一看,认识。他问怎么是我过来干活,好像我是什么大人物,不该做这种事似的。我说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撘撘手呗。同样说这样话的还有老汪,他是房东叫他过来帮忙问大理石价格的。那时恰巧我刚刚往脚手架上放完车中的最后一块砖,一转身就和他打了个照面。他是四川绵阳人,同行。我在淮海村建一个小区时,他包点零碎活,还没我做得好,近几年听说他在哪个村里做集体工程,筑路,污水改造,去年换了一辆大宝马,收获写在脸上。我对他笑笑,没事做啊,搬搬砖也能挣点香烟钱。他真的就递过一支烟,当然还有几个玩的人也有。


想想,做小工这活还是没学手艺前在老家帮人做过,砖块有十多年没摸了,现在感觉不重也不轻。没摸过就显得陌生,如同走进一个不熟悉的世界。有一块砖就欺负人,从我举手才能够着的地方跳下来,直奔我的脚,我以为它会吻靠近车子的右脚,赶紧去躲。没想它虚晃一枪,竟然撞在稍远的左边大脚趾头上,很疼,有种想跳起来的那种。可我没跳,我跳起来别人可能好笑,或者同情。推起车子,脚步没开始时的协调,合韵了。我没脱下皮鞋看看,但知道肯定没砸破皮,脚板上没那种黏糊糊的感觉。


砸了脚,走路就不方便,使不上力,还不好意思说出来。幸亏只是手边活,份量不重,勤能补拙,大不了少站少休息就是。房东很客气,门口放了一只热水瓶,他不时地拉开那扇古铜色的大门出来,为的是递给我一支烟。老是接别人的感觉手短,他递的是中华,放在前几年我口袋里揣的也是,现在的实在掏不出手。低头呗,不然叼着烟,脚再踢到砖头,架子上,那真的要熄火。


晚上回家才发现,脚趾头红里透紫,紫中泛青,而且胖了一圈,胖得和脚背一样高。


原来大红大紫是疼痛换来的。


躺在床上,细想,人走到什么地步说什么话,过去是过去,代替不了永远;今天却不是现实,是明天的阶梯。



《今天是个好日子》


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二姨妹的女儿明星出嫁。


明星不是演员是二姨妹女儿的名字,今天是她人生中最耀眼的时刻,最闪亮的一个光点,是小辈们心中的明星。


早上五点不到妻子就起床了,她是媒人,八点前要跟婚车奔赴江北。路不远,平常四十分钟的车程。这个时候看节、走亲戚、返程上班的多,容易堵车,一堵几个小时也算是常态。而这边酒店的时间却是中午,难以推迟,唯一的方式是赶早。我去二姨妹家里吃饭,订好的时间是上午十点,可以多懒一下床。


妻子姊妹六个,她是老大,我们结婚后,她的弟弟妹妹也陆续成家,一晃的功夫现在轮到孩子们了,和我们当初一样,一个连一个的开始成家。不同的是,我们结婚是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现在的孩子不着急,我的儿子女儿,还有大舅子的女儿都是三十岁左右才结婚的。


儿子结婚时我只顾兴奋激动,连一张照片也没有留下,前年宝丽、去年女儿结婚心情就两样子,我记录了一些文字:


“孩子们大了,自己就老了。


婚礼很热闹,也很温馨。节目的最后是主持人问她手中的鲜花送给谁?她说给她姐姐,主持人让她们背靠着背,在主持人的一二三声中转身,手中的鲜花已经移主,然后是她们深情地一个长久的拥抱,我看到宝丽的眼圈红了。


我的眼圈忍不住也在发涨,想起了那场突然而至的大雪,想起雪中我们匆忙的脚步,想起被风雪掩没的哭声,我的心突然间酸楚起来,泪,禁不住就蹦出了眼角。


这是幸福的泪!”


——这是宝丽结婚时写下的。


“初三,气温一下子抬到十九度,阳光温暖着光照不到的地方。风,开始柔软起来,满世界都是春天的样子。


今天是个平常日子,行人拎着喜悦,揣着亲情,奔走在村庄里。今天也是个好日子,一大早城里的化妆师,摄影师就来到我家。我从梦里出来,打开一扇门,连另一扇上下都有插栓的门也打开了。客厅里的灯也全部打开,红的黄的白的光交相辉映。


女儿今天出嫁。


九点十八分,迎亲的车队在鞭炮和礼花的欢呼声中到来。到来的还有熟悉不熟悉的面孔。一个上午接客,迎客,陪客。时光像个快速旋转的大陀螺,一转就转到中午,一转就转到十二点十八分,这是女儿出门的时间。当鞭炮再次响起,礼花再次升空,女婿从二楼抱着女儿下楼,满脸喜悦地走向婚车。一屋子人也跟着走了,走向街口的车队。


我默默地跟在后面出来,可是所有的车窗都摇起来了,按照习俗,出嫁的女人出门是不能回头看娘家的。但习俗没规定父母不能看出门的女儿啊!婚车一开我就没见到了,女儿就这么走了?!我心头莫名涌起一股伤疼,像心头被扯下一块肉。因为怕人看见,我钻进自己的车里,车门带上的那一瞬间,我再也忍不住内心浪潮地撞击,眼角湿淋淋的。


泪眼婆娑中,车队依次爬上江堤,缓缓向东,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这是女儿结婚时留下的。


其实我想得很多,想记录的更多,但写不下去。人,一上年纪心便柔起来,软起来,像阳光下的雪堆,貌似发光发亮,谁知道下面汩汩流淌的是水啊。


外甥女出嫁了,我去江北的时候婚车早就走了。门前的场地上,一滩一滩的鞭炮纸屑,像撒落的玫瑰花瓣。不知道二姨妹婿那时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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