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执念,如鲠在喉,如刀尖在心。
炼骨为刀这个名字不是我取的,是我那个派出所上班的朋友。
前几天,他们所里进来了一个高中生,叫张奇,因为在学校打伤同学。根据当时在现场的一些同学反映,张奇和一个体育生不知道为什么起了争执,体育生拍了下张奇后脑勺,然后他反手就在人家胸口锤了一拳,一拳过后,那个身材看起来比张奇健硕好几倍的体育生就忽然倒了。
医院的检查报告显示,体育生肋骨断了三根,按说一拳锤断三根肋骨,也不算太稀奇的事情,毕竟都是少年人,骨头脆,发生点意外也正常,但奇怪的在于,伤口断得太平整了,仿佛被一把锋利无比的狭刀迅速划开,割纸一般。但是他们在张奇身上搜了一圈,什么都没找到。
朋友知道我平时工作的性质,他说,我经常和一些稀奇古怪的人打交道,或许能帮忙找出点什么线索来。
到了派出所以后,我让朋友给我看了一下张奇的档案。
张奇,15岁,位育中学高一学生,单亲家庭,父亲叫张宏远,张奇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离婚以后,张宏远去了外地做生意,并重新组建家庭,一年到头难得回来一趟,张奇打小和爷爷生活在一起,不过三年前他爷爷去世了,只剩他一个人在家。
根据邻居和一些同学的反映,张奇平时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喜欢独来独往,很少主动跟外人打交道,属于那种你不惹我,我肯定不碰你的孤僻性子,打架斗殴以前也有过,但通常都是挨打,不怎么爱学习,上课基本都在打瞌睡,放学以后要么去游戏厅,要么就把自己关在家里,谁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在朋友的安排下,我和张奇见了一面,和照片上相比,他更瘦,皮肤干瘪瘪的,眼睛下边吊着一圈大眼袋,唯独那双眼睛,黝黑明亮,像时时刻刻都在盯着你。
我说:“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刘春树,是个研究员,和外边那帮警察没太大关系,来找你纯粹就是对你这个人感兴趣,想和你聊聊天。”
张奇打量了我一眼,似乎在考虑我话里的可信度。
我笑着说道:“你不要这么戒备,想必你自己也清楚,你才15岁,属于未成年人,而且,当时你就打了一拳,警察没法给你定什么罪,最多拘留教育一下,赔付过对方的医药费就完事了。”
张奇低头想了想,抬起头,说:“那你想跟我聊什么。”
我说:“想聊聊你特殊的能力。”
他可能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楞了好一会儿,眼睛才缓缓眯起,那眼神看起来十分危险,好像一只躲在阴影里的狼崽子,随时待人而噬。
我没盯他眼睛看太久,而是自顾自继续说道:“他们都说你肯定藏了一把什么武器,但我不这么认为,刚刚跟你说,我是个调研员,更准确点讲的话,其实叫非正常人类调研员,我从业将近十年,像你这样的人,见的不算少,所以你完全不必要担心,这是个多么可怕的秘密,这世上比你正常的人肯定很多,但比你奇怪的人也不少,你要相信自己绝对不是那个唯一。”
张奇还是没说话,眼睛一直盯着我看,手背不自觉搭到桌面上,开始来回摩挲,察觉到我的视线后,他动作一僵,连忙将手收回去。
我说:“如果没猜错的话,你的武器,就藏在手里面吧?”
“肌肉,血管,还是说,骨头?”
张奇脸色难看的望着我。
我笑道:“那看来相差不远了。
张奇忽然平静下来,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说:“没有太多想法,就是想和你聊聊天,因为我确实对这些东西挺好奇的,想弄明白原因,你不觉得拥有这样的能力很有意思吗?”
“一点意思都没有。”
张奇深深看了我一眼,说:“而且,我不想和你聊天。”
我说:“哦。”
说完这句话以后,我就起身走了,没有任何拖泥带水,我能想象到,身后张奇惊愕的表情。事实上,后来我到监控室里看回放,张奇的脸色确实很复杂,并且,手臂开始在那张不锈钢桌子上疯狂摩擦,似乎奇痒难耐。
朋友说:“你成功激怒了他。”
我说:“可能是吧,但不这样的话,他怎么会打开心防呢?”
朋友摇摇头,然后一脸叹服的看着我,说:“肌肉,血管...你也太能猜了吧?”
我说:“不是猜的。”
视频画面定格,张奇表情略微狰狞,狰狞中又带着点痛苦。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起前些年见过的另一个非正常人类,那个漂亮的姑娘老觉得身边有人窥伺,总觉得别人想抠走她的脸,于是将头发蓄得很长,成天用头发把脸遮住,除了爸妈,什么人都不想见,尽管这样,她还是充满恐惧,甚至好几次偷偷在房里想用头发勒死自己,她的头发又长又硬,她妈用剪刀都剪不断。
或许,这种只相信自己的人,身体里就是拥有某些特别的能量吧。
回过神以后,我对朋友说:“刚刚他应该就是在桌子上磨刀,咱们现在去检查一下,看有没有留下点什么。”
我和朋友重新回到审讯室,果然,桌子边缘有明显的划痕。
朋友说:“我今天算是见到神人了。”
我蹲下身,在地上摸了一把,轻轻捻了捻,大致确定了心中猜想。站起来后,我看着朋友笑道:“这世上的怪人多得很,不信你可以再走一趟精神病医院,随便一捞,准能抓住几个厉害角色,他们之所以愿意被关着,有些是不想害人,还有的,则是不想被人害罢了。”
朋友一听精神病医院,顿时打了个寒颤,我见他这模样,也想起当初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俩人对视一眼,会心笑了。
朋友说:“怎么样,是你猜的哪一种?”
我伸出手指给他看,上面还有一些细碎的白色粉末。
“骨头?”
朋友挑眉,见我点头后,他眯眼笑道:“还真是个硬骨头呀。”
我说:“这件事情,尽量别让太多人知道了。”
朋友翻了个白眼,“哪怕我说出去,也没几个人信啊,估计只有咱们这种在精神病院待过的家伙,才可能相信这么离奇的解释吧。”
我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儿,问他,“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朋友说:“还能怎么办,我们拘留最多七天,而且,他爸明天应该就会来保释他了。”
我说:“就这么算了?万一以后他还伤人怎么办?”
朋友瞥了我一眼,笑道:“不还有你吗?”
我说:“你真是不客气。”
朋友说:“我有公职在身,要是被人发现暗中做什么勾当,指不定这身皮就得脱了。”
我说:“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话怎么那么难听呢,什么勾当?”
朋友大笑着锤了我一拳。
第二天,我早早来到派出所,守在大厅角落里,没过多久,张宏远就来了,材料上讲他今年39岁,当面一看,明显比实际年龄大,头发已经白了大半,额头的皱纹挤了很深,斜照进来的阳光打在脸上,隐约照着几块晶莹光点,估计是一路跑来的,汗都淌到了脸颊。
保释手续并不繁琐,证明身份后,签字,交钱。听说,昨天晚上,他刚回市里,就立马跑去那个学生家送医药费了。
没过多久,朋友走过来,给我递了杯热茶,说:“手续办完了,马上张奇就会被放出来。”跟着,他笑着说:“看得出来,张宏远是个暴躁性子,你说他待会会不会直接在派出所打人?”
我说:“十有八九是要打的。”
果不其然,张奇刚被人领出来,张宏远就大步迎了上去,众目睽睽下,朝着张奇脸上狠狠呼了一巴掌,响亮的巴掌声瞬间将办事大厅的嘈杂压下去,只听到张宏远在那咆哮:
“你个狗崽子,成天给我在学校闹事,看我回家不打死你!”
旁边的警察显然没想到他敢在派出所打人,楞了一两秒才反应过来,连忙把张宏远拉开。
围观的人在旁边指指点点。
我对朋友说:“你不去教育一下这位莽撞的父亲大人?”
“教育什么,有戏看就行了。”
朋友笑了笑,往后一靠,双手枕在脑后,居然真准备坐在角落看戏。
见我仍盯着他看,朋友无奈道:“要是光教育一下就有用,咱们人民警察得省多少心呀!”
我摇了摇头,把目光转过去,被警察拉开以后,张宏远隔着两三米继续对张奇骂骂咧咧,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张奇则满是平静的盯着父亲,彷佛被骂的是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
我说:“你猜,回去以后,张宏远要是再打张奇,他会不会还手?”
朋友想了想,说:“还手的可能性比较大。”
“我赌他不会还手。”
我站起来,跟朋友打了声招呼便走了。
下午,我把张宏远单独约了出来,这是朋友提前安排好的,张奇现在就像个定时炸弹,只是,警方即便知道,也没有理由将他强行扣住,说不定还会起到一些反作用,可放任不管也不行,这次是插人肋骨,下次呢,指不定要插到哪儿了。
老实说,我并不愿意接这种活,我的工作只是记录,又不是改变,这是我从进入这个行业就给自己定下的规矩,不过,张奇的事情,我确实还想弄得更明白点,所以也就顺水推舟,答应了朋友的请求。
我和张宏远约在一个公园,下午五点多钟,公园里人挺多,有放风筝的小孩子,也有玩滑板的年轻人,角落里甚至还有不少给家里子女相亲的大爷大妈。
坐下来后,我先问了张宏远一个问题。我说:“回去以后,你有没有打他?”
张宏远说:“打了,怎么能不打,这狗崽子,不给他松松筋骨不晓得厉害!”
“哦。”我点了点头,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聊下去。见面之前,我又去了解了一下他们家的情况,张宏远十岁那年就没了母亲,得白血病死的,为了给他母亲治病,不仅把家里积蓄掏空,还欠了一屁股债,张宏远母亲去世以后,他父亲也没再娶,父子俩就这么相依为命的过了好些年,那时候他们家日子过得很苦,事实上,张奇母亲跟了他以后,一直都没领证,等到张奇要上幼儿园了,需要户口,两口子才去民政局登记,然后潦草补了场婚礼,领证不到一年,张奇母亲便吵吵着离婚,走了。
我说:“恕我冒昧,听说当年你和前妻离婚,是你给她打跑的?”
张宏远显然并不太愿意谈及前妻,他说:“这和张奇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吗?警察说你可以帮我开导张奇,让他好好听话。”
真不知道那家伙说了些什么,我有些无语,只得耐心给他解释道:“我主要是想多知道一些张奇童年的事情,回头跟他接触的时候,可能会更容易亲近些。”
张宏远想了想,说:“好吧,其实我和她也没太多好讲的,她跟我的时候还很年轻,纯属玩一样的性质吧,只不过后来不小心怀了孕,就凑合着过了,我知道,她一直看不起我,所以也不愿意和我领证,直到张奇要上户口,我求了她很久,才答应结婚的,但是刚结婚她就后悔了,要离婚,每次她一闹,张奇就在边上哭,我有次实在是听着烦,就打了她一顿.....”
讲起这些往事,张宏远脸色麻木,好像那些回忆已经距离他很遥远了。
他说:“打老婆这种事情,说出去可能叫人笑话,但我其实一直对她不错,只是她老嫌我们家穷,想走,如果没有张奇,走也就走了,但毕竟还有个儿子,她走了倒是爽快,我一个人怎么带小孩呀,所以后来她一闹我就打,再然后,她就把我告了呗。”
张宏远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苦笑。
我跟着笑了下,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后来,我又和张宏远聊了些事情,离婚第二年,他就重新组建了家庭,其实也是想为张奇尽快找个妈妈,但张奇一直不愿意过去一起生活,反而随着年纪越大,越来越调皮,不爱学习,成天就躲游戏厅里打游戏,爷爷去世以后,更加无法无天,好几次都被人打得鼻青脸肿。
张宏远说:“我大概是上半辈子欠他的,这么多年,我在外面努力挣钱,为的还不是他,还不是想给他更好的生活条件,不用以后被人看不起?可他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
我想了想,说:“父子间的账不是这么算的,而且,既然你知道他需要母亲,难道不想想,他其实也需要父亲吗?”
张宏远闻言沉默了下来。
我摸了摸鼻子,说:“不过也不用太担心,这些道理,你可以好好跟他讲,他现在年纪小,以后总会慢慢理解的。”
张宏远看着我,犹豫了一会儿,说:“其实,我知道有些事情我做得不太对,但是我没什么时间了...”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张宏远说的话,他为什么那么着急,那么恨铁不成钢。原来,有些事情,换个角度就会变得理所当然起来。不过,最后走的时候,我还是问了张宏远那个问题。
“你打张奇的时候,他有没有还过手?”
张宏远楞了一下,可能不知道我问这个是什么意思,看着他的表情,我就知道自己没猜错。
第二天,我在游戏厅找到了张奇,本来,他和那个体育生的事情属于意外,学校只能各打一巴掌,他从派出所出来后就可以复课了,但张宏远替他向学校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找到张奇的时候,他正在玩一款叫做“三国战记”的游戏,这是比较老的游戏了,我上中学的时候都玩过。我在他旁边坐下,张奇瞥了我一眼,没说话。他操作比较流畅,技能和道具衔接得很好,算是个高手,不过,第四关打张辽的时候,位置没站好,被BOSS大招卷住了,一条命瞬间交代出去,复活以后,他又冲上去死贴着张辽面门打,再次被卷了起来。
两条命都没了以后,张奇并没有加币续上去,而是盯着屏幕发呆,应该是准备等时间过去,然后重头再来。
我说:“我说,你这样打,永远打不过第四关。”
张奇看了我一眼,转过头继续盯着屏幕,我想起昨天他说过的话,笑了笑,说:“以前我用一块币可以打通关,要不你现在借我一块,我试试看技术倒退了多少?”
张奇还是没理我,我笑了下,准备去篮子里拿币,只是我手才伸出去,他忽然一掌拍在篮子上。
张奇眯眼盯住我,颧骨一阵蠕动,压住篮子的那只手掌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
我暼了一眼他指尖,说:“你看起来很暴躁,但暴躁不算什么本事,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那只是在掩饰心虚和怯懦,所以,我不会怕你,恰恰相反,在我看来,暴躁起来的你,只是个可怜的胆小鬼。”
张奇深深看了我一眼,表情恢复平静,然后开始往游戏机里投币,投了两次。
他还是选张辽,我选的是诸葛亮,我俩配合不错,打BOSS几乎都不怎么掉血,第二关的时候,他还帮我拿到了专属武器。很久没玩游戏,乍一玩还挺开心的,见到我笑,张奇嘴角撇了下,似乎有些不屑。
又到了第四关,他忽然跟我说:“你躲一边去,让我和他单挑。”
我依言照做,就在旁边躲技能,老老实实当个战地记者,然而结局并没有什么改变,真假张辽之战,输的还是张奇。
我看着他,说:“你再投币,我继续观战。”
张奇盯着屏幕说:“要是想赢,我早就通关了。”
我说:“你玩游戏不想赢,那是为了什么?”
张奇看向我,说:“爽。”
闪烁的屏幕,映在那双黝黑明亮的眼睛里,折射出十分复杂的意味。
从游戏厅出来以后,我和张奇沿着河边往回走。我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拥有这个能力的?”
张奇低着头,一路踢着个易拉罐,他没有立即回答我的问题,而是问了我另一件事情,“你说,这世上的非正常人类有很多?”
我说:“按比例算的话,当然是很少了,但我认识很多。”
“那我算不算厉害的?”张奇停下来,看着我。
我想了想,说:“这种事情不好比较,特殊的地方不一样,比如说,有的人能和虫子聊天,有的人能在梦里复制别人的生活,还有的人....总之,各有各的厉害。”
张奇哦了一声,说:“打架的话,我应该算厉害的吧。”
“可能吧。”
我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从包里取出一块磨刀石,递给他。
我说:“一千二百目的,应该还比较好用,免得你逮着什么磨什么,损坏公共财产。”
张奇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手里的磨石,想了好一会儿,才接过来。我注意到,张奇摸到磨石的时候,明显皱了下眉。
收起磨石后,他把地上的易拉罐捡起来,用力扔进了河里,然后就着河岸蹲了下来。
张奇说:“我爷爷死的时候,他回来了一趟,送完我爷爷以后,他忽然开始骂我,骂着骂着就打了起来,他打人很疼,但是我喜欢挨打,打得越疼我就越爽,好像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以前他打我基本都不说话的,但是那天,不知道为什么,后面我开始笑了起来,或许就像你说的,我觉得他就是个可怜的胆小鬼,不过,我越笑,他就打得越厉害,那次他真的差点把我打死,我感觉自己骨头都要断了,就在我快要呼吸不过来的时候,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就推了他一下,就一下,把他推出了老远。”
“从那天开始我就发现,我的骨头和别人不一样。”
张奇蹲在地上,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自语。
我跟他一样蹲下,看着河面,说:“你爸应该跟你说过吧,一起去外地。”
张奇嗯了一声,然后说:“但是我不去。”
我说:“为什么?”
张奇看着我,说:“他为什么不回来?”
我说:“他肯定是想赚钱。”
张奇:“钱有那么重要吗?”
我说:“你可能觉得不重要,但他觉得重要,因为你妈就是因为你们家没钱才走的。”
张奇冷笑说:“那他为什么不在我妈还在的时候去努力赚钱呢?没钱的时候只知道打人,现在有钱了,还是只知道打人。”
我说:“道理不是这样讲的。”
张奇:“那是怎么讲?”
我说:“难道不是你故意逼他打你吗?做一些叛逆的事情,故意激怒他。”
张奇忽然沉默下来。我叹了口气,说:“我理解你的想法,但你这样做没有意义,只能让他的错误越来越多,而你呢,又获得什么好处?”
张奇说:“反正,只要能让他痛苦,我就开心。”
我看着张奇,他的眼睛已经渐渐泛红,我很怀疑,这种畸形的报复,真能让人开心?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那有件事情可能会让你更开心。”
“什么事?”他说。
我说:“你爸得了一种血液病,大概就在你爷爷去世那段时间检查出来的,得了这种病以后,骨髓会逐渐衰竭,造血干细胞和血液里的各种血球都会降低,想必你应该也听说过,你奶奶是得白血病死的,这两种病差不多,正好那会儿碰上你爷爷过世,你爸心情很差.......”
张奇听了我的话以后,呆呆蹲在那儿,没有说话。
“我猜,这两年你爸越来越喜欢打你,除了气愤,更多的还是着急。”
我拍了拍他肩膀,站起来,看着他手里的磨石,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每次磨刀和出刀的时候,你自己也很痛吧?”
张奇盯着掌心,默然不语。
之后的几天,我都没再去找张奇,把该说的说过以后也就够了。朋友说张奇这叫炼骨为刀,我觉得不太准确,事实上,那把刀是张宏远插进他身体里的,也只能由张宏远拔出来,只是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
不过这个对象倒挺有意思的,以前遇见的非正常人类,有先天的,也有后天的,但少有张奇这种,知道自己能力从何而来,活得清醒,却又始终不敢主动去面对。
唯一比较遗憾的就是,没能亲眼见他拔刀的样子,想必画面会很美,但一想到那会让他很痛苦,就没好意思提这请求了。
大概半个月以后,有天夜晚,下着大雨,忽然有人猛敲我家的门,我打开一看,居然是张奇。
他浑身湿透了,眼睛通红,一见面就说:“我爸住院了。”
我没想到,张宏远的病情居然恶化得这么快,只是还没等我说什么,张奇又立即说道:“有件东西我想存你这里。”
我说:“什么?”
张奇突然半跪下来,伸出手,死死抠住自己的后脖颈,他的喉间发出一连串野兽般的咆哮,跟着,全身开始冒出骨刺,一根一根,长短不一,彷佛一柄柄狭刀,张奇这时候似乎承受着极大的痛苦,神色十分狰狞,颧骨上的骨刀时隐时现,最后,他尖啸一声,猛地一抽,从背后拔出了一柄大约半米长的骨刀。
抽出那把刀后,张奇身上的骨刺瞬间缩回身体,身子一软便要倒下,我连忙将他扶住。
张奇脸色苍白,脸上分不清是汗还是雨,他哆哆嗦嗦把刀递给我,说:“我爸要做骨髓移植,我的可以用,但他们打不穿。”
我说:“存我这儿你放心,什么时候想要了,随时来取。”
张奇费力扯了下嘴角,说了一声好,然后就晕过去了。
那天晚上,把张奇安顿好以后,我把那柄骨刀藏进了保险柜里,关上柜门的那一刻,我脑海中忽然蹦出一个念头,或许,这是一件永远不会再取出的寄存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