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也是一个人的细水长流，原来，我已经默默地爱上他很久很久了。
01
我最不喜欢上白班，因为我罹患深度早起障碍症多年，每天清晨，都需要三只闹钟才能将我从睡神那里请出来。
但每次闹钟响后，我通常都宽厚地允许自己再赖床十分钟。这十分钟或许可以让我精神饱满地来到工作岗位，应对一天的繁琐。不过，这十分钟也可能让我迟到，然后一个月的奖金就没了，外加被某人嘲笑一个月。
阿弥陀佛，么么哒，今天的运气超级好，不但地铁来得及时，连过人行道时都一路绿灯，待我喜滋滋地走进急诊科，谭小波瞄了我一眼，“捡钱了？”
咦？这家伙不是在休假么，怎么坐在这儿？我看一眼墙上的钟，没空理他了，赶紧去换衣服。
护士服整洁地叠放在储物柜里，我把它们抖开穿好，再端正地戴上护士帽，别上那只可爱的小兔子发夹，嗯，但愿它能陪我度过心情愉快的一天。
其实急诊科很难有愉快的事情发生，没有太多惊吓就算烧高香了。
02
中午，陈墨照例带来了她自制的精致小点心，仅看外包装就知道她有多用心。紫色的碎花纸袋中装着纯白的盒子，上面有两个小小的四叶草图案，没有恶俗的红心和嫩粉的泡泡。
陈墨崇尚细节决定成败。只是她没想明白，细节即使能决定成败，却不一定能俘获一颗不爱你的心。
一如既往，谭小波礼貌地跟她说“谢谢”，又说“太麻烦你了这怎么好意思”，然后对着全屋的人说，“陈医生来给大家送福利，你们快谢谢陈医生。”
我看见陈墨的脸色变了又变，眼圈儿都红了，但她还是笑着对谭小波说，“那，你忙，我回去了。”
不愧是口腔科的美女医生，笑的时候，牙齿洁白得闪闪发亮。
我正发着呆，谭小波把最后两块点心连同盒子放到我面前，“傻愣什么呢？再不吃没了。”
我对他翻了个白眼，抓起一块点心扔进嘴里，口齿不清地说，“哇，似乎比昨天的还好吃，你真不尝尝？”
与此同时飞快地将另一块也送入口中，谭小波一边摇头一边看着空盒子对我鄙夷地笑，“我说过吧，除了正餐外我不吃任何零食。”
切，想吃也没啦。
03
下班前，陈墨给我发来微信，“他吃了么？”
“吃了。”每天编谎话太痛苦，但上天原谅我这可是善意的谎言，陈墨要知道她花尽心思做的东西都被我们这些饿狼笑纳了还不得伤心死啊。
“吃了多少？”
“呃，你觉得他吃东西的时候我一直盯着他看这样真的好么？”
“哦，那算了，反正吃了就行。”
“准备下班了。”我转移话题，“晚上约了房主，要去看房子。”
这条消息还没发出去，突然听到护士长宣布，“全体推迟下班时间，刚刚发生了一起连环交通事故，伤者即将送到，准备工作现在开始。”
我……欲哭无泪。
谭小波用文件夹打了一下我的头，“快干活，与伤者比起来，你多加会儿班实在不算什么。”
他不知道，我要再不从家里搬出去，会被我妈唠叨死的。她老人家最近的口头禅是：那谁家的谁谁谁挺好的，你要不要去见见？
天下所有的妈妈都在担心自己的女儿嫁不出去吗，我才24岁，真不知道她急什么。
04
经过四个小时的紧急忙碌，急诊科终于恢复了正常的工作节奏，该下班的下班，该值班的值班。我和谭小波恰好一起走出医院大门。
他看了看表，“哎，你饿不饿？我请你吃饭吧？”
我看着他笑眯眯的样子，心里发毛，但嘴上还是说，“行啊，不过，您要是有什么吩咐还是饭前先说了呗，不然这饭我吃着可不踏实。”
虽然谭小波是院里最受喜爱的男医生，而我只是一介普通小护士，但因为当初我们差不多一起进入急诊科，所以平日里关系还不错，有时也随意开开玩笑什么的。
他笑得更是和蔼可亲了，“求你件事儿行吗？”
“看吧看吧，我就知道你请我吃饭准没好事儿！”我对他气鼓鼓地嚷，但看他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我又软下心来，哼道，“说。”
他想了想，才为难地开口，“我知道你和陈墨医生关系不错，能不能帮我转告她，让她以后别送什么点心来了……”
“为啥？”我笑问。
“你说为啥？”他的表情突然严肃了几分。
“你不喜欢她？”
“嗯。”
“嘿，我就不明白了，陈医生人漂亮，厨艺好，性格又温柔，工作又体面……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追她吗？连心外的杨副主任都在打她的主意。你怎么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你？”我连珠炮似的倒出了心里最想弄清楚的疑问。
他默默地看了我五秒钟，突然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我瞪大眼睛，摆出一副八卦的表情，“谁呀？咱们科的？”
“怎么可能？”他叹了口气，“是我好哥儿们的——”
“女朋友！？”我抢着说。
“你狗血剧看多了？”他用手上的医学杂志敲了一下我的头，“是我好哥儿们的妹妹。我们认识十年了，我看着她长大，看着她恋爱、结婚、又离婚，看着她情绪低落却又无能为力。”
然后他顿了顿，才又轻声说，“她自杀过，一想到那天的情景，我就心惊肉跳的。”
“你接的诊？”我好奇地问。
“嗯。”
我看了他一眼，“这该不是你留在急诊科的原因吧？”
他一时间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并不是因为她才留在急诊科的，但她出事的时候，我很庆幸自己在这里。”
我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却听他问，“你能理解这种感受吗？”
“或许吧。”我模棱两可地答。
“那你有没有喜欢的人？”他突然转移了话题。
我心下一沉，随即绽开一个笑容，“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喜欢一个人真是太累了，还是喜欢吃啊玩啊的比较轻松。”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也笑了，“三百首，你可真是个无忧无虑的姑娘，保持你的乐观天真吧。”
嘿，他居然给我起了外号！！还三百首！！我明明有个让人过耳不忘的好名字——唐诗。
只是，可惜了，我从小脑子笨，学习不好，更没什么文学细胞，老师每次叫唐诗背唐诗的时候，我的脑袋都恨不得低到尘埃里去。
庆幸的是，做护士对我来说倒挺容易，老天赐给我这个笨孩子一项生存技能，让我的注射技术出类拔萃。我本来是可以去儿科挑战那些更为纤细的血管的，但我愿意留在这个又忙又累又不讨好的急诊科。
有原因么？
怎么会没有呢。
为一个人留下，痛苦而幸福。
05
当然，这一切，谭小波都不知道，我也不希望他知道。因为他有深爱的人，如果我的爱成为他的困扰，我宁愿不爱他。正如他希望我保持天真一样，我希望他没有烦恼。
我其实特别想告诉陈墨医生，你我所有的付出，都不要奢求回报，做某些事情的时候，我们是快乐的，这样就好。爱的感觉，便是最本源的快乐。
至于暗恋这件事儿，一生有一次就够了，真的。下次如果再遇见让我喜欢的人，我一定会向他表明心迹。
但我会遇见这样的人吗？我看着谭小波映在地上的影子，心里默默地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