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那个依旧带着暑气的九月,小学三年级,我们班转来了一个留着齐刘海妹妹头的女孩儿,一同转来的还有她一对到我们学校任教的父母——林老师、廖老师。对于我们这些土里巴几没见过世面的小女生来说,她的发型、穿着都是那么时髦,我对她充满了好奇。幸运的是,我和她成为了同桌,有了更多的接触机会。随后的时间,我俩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我与她家的渊源也就此开始。
红砖墙的教师宿舍,沿着狭窄的楼梯上二楼,靠右的最后一间,是她的家,门上的绿漆斑斑驳驳,窗外,爬山虎浓密的叶子把窗户遮得严严实实。我俩常常窝在光线并不佳的沙发上看书,她家的藏书很多,那时候的我们求书若渴,几乎把能找到的所有类型的书都看了个遍,而我看的第一本金庸的武侠小说就是在她家书架上扒拉下来的——她爸的。我也成为了她家蹭饭的常客。她的妈妈——廖老师,对待我们这些厚着脸皮上门的小伙伴很温和,总是笑眯眯的;她的爸爸——林老师,最初我们是非常怕他的。个子壮,身体胖,一双铜铃般的大眼,厚嘴唇,皮肤黑黢黢的,讲起话来嗓门很大,脾气也很暴躁。每天早晨,他喜欢站在旗台上练武术,一件白色的汗衫加一条蓝色运动短裤是标配,整个操场都回响着他“嗬——嗬——嗬”的喊声,一副黑帮老大的模样。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外表不太像老师的老师,最终却成为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他人。
林老师在教我哥那一届时就“威名”在外,没有一个学生敢触犯他的威严,班上再调皮捣蛋的主儿,在他面前都夹着尾巴老老实实的。毕业时,那一届的孩子刷新了我们学校的升学记录。我也在某一天“落”在了他手上。然而预想的“疾风骤雨”并没有如期而至,我由最初的害怕紧张渐渐沉醉在他的个人魅力中,他是个很有才华的老师,写得一手好字,行书、草书,课堂上的板书全凭他的心情而定,我喜欢在草稿本上模仿他的字体,把字画得龙飞凤舞,最终却没有习得一二,这也是我的遗憾。一个理科老师,并不正儿八经地讲题练题,他的课就是大杂烩,他圆鼓鼓的大肚子里装满了文学、理化、历史……,讲到哪儿就很随性地“扯”起其他的,看到课堂上不认真听课的孩子,随口吟出一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来教育他们。我感觉我的语文不是在语文课上学的,反而是这个“不误正业”的老师教的。他是一位严师,对待我们的学习一丝不苟,你胆敢在他的课上犯低级错误试试看,他的大眼睛一鼓,光瞪着你就够让你胆战心惊的,何况还有 “考了90分也要挨手板” 的传说在前,所以我是一丁点也不敢犯错的。
随着时间的过去,所有的人都发现,这个管得严的老师也管得宽,在我们毕业的头一年,学校因翻修校舍,教室和宿舍都很紧张。他为了学生跟校领导大吵一架,在问题依然没有解决后,林老师一家拿出了所有的积蓄自购了一栋民房,给班上离家远的学生住,还要为学习跟不上的学生补习。他不仅是学科老师,更成为了一个“男保姆”。当然,我们也没有让他失望,无不以最优异的成绩来回报他。
和他之间,好多好多的回忆……
多年后,再次相见,却是在灵堂上,望着眼前的黑白照片,林老师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我跪在蒲团上,哭得不能自已。一直以来我觉得没有出息无颜见恩师,错过了很多次与他相见的机会,没想到再见亦是天人永隔,我愧疚,我自责,悔不当初。与师兄们聊天,不论哪一届的学生谈起他都是滔滔不绝。他是最严的师,也是最可敬的师,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今年火了一部电影——《老师好》,把我带回到了20 多年前,2个小时的观影时间,我仿佛也随着时光机回到了曾经的教室,窗外,有温暖的阳光,有轻柔的微风,还有树影婆娑,当然还有——他。我多想还有机会让我再喊一声“老师好”, 老师好,好老师,涕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