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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节气转眼就要进入寒露,气温开始渐渐变冷了。田地里的庄稼都像赶趟儿似得一片接着一片地成熟了。黄土地上的主要农作物糜子、谷子、玉米和高粱等,都呈现出金灿灿、红彤彤的一大片又一大片,给起伏不平的高原染上了浓墨重彩的色调。
按照惯例,牛栏川中学每到这个时节都要给全校师生放十天假。就像而今的国庆、中秋长假那样。所不同的是师生们都要回到各自的家里去,帮忙收割土地上成熟了的庄稼——收秋。
段和平老师把俱兵、振兵、广兵、林平、振荣和吴羽等六名平时在班上语文成绩学习好的同学提前叫到了他的办公室里,征询他们愿不愿意放了秋假后到他家去帮忙收割三四天谷子。叫同学们星期五下午放学回家后和父母亲商量一下,根据家里的实际情况而定。
段老师知道这几个学生平时在家里父母亲几乎从来不让他们下地干一点儿农活,害怕耽误了孩子的学习。心想,农民子弟本该土里生、土里长,哪能有不懂得干农活的道理?
当时社会上盛传这样一句关于农家子弟考上大学后嫌弃农村的流言——“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认爹和娘。”尽管这只是个别现象,却也折射出城乡之间存在的真实差别。这样潜在的危险,促使段老师很想让这些聪明好学的孩子们回到田间地头上来,切身体验一回农民艰辛劳动的生活滋味。让他们更加深刻地铭记和理解自己的生身父母——供他们求学上进背后的苦辣辛酸!
孩子们的家长大都是“斗大的字不识一升”的实诚农民,听说老师要把他们的孩子带到土地上去劳动锻炼,主要是能在割完谷子后回到家里还有辅导补课这一事,自然是巴不得让班主任老师给自己的孩子“开偏灶”哩!
那时候,社会上还没有像今天这样普遍形成给学生“开偏灶”——补课这一现象。
中秋节过后不久,牛栏川中学的大门临时给锁上了,只留下了大门一侧的铁皮小门。两名从城里新分配到牛兰川中学来任教的年轻男老师准备利用假期的时间来复习专升本的考试资料,还有一名做饭的大师傅,由他们共同来照看校园。
那段时间,牛栏川中学的校园里一下子就失去了平时那“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有序景象。加之寒露即至,校园里越发变得幽静、空旷,一片冷冷清清。
吴羽、俱兵和林平等六名同学在班主任段和平老师的带领下,有说有笑、红火热闹地钻山沟、爬坡洼,徒步行走在通往段家庄的土路上。
平时,段老师的母亲就一个人住在家里。段老师的爱人在一所离家三十多公里远的只有十来个小学生的农村小学里教书,不到放寒、暑假的时候她是很少回家里来的,一个人带着小女儿吃住在小学校里。段老师的双胞胎弟弟段国庆大学毕业后分在母校麟州县第一中学带着高三毕业班的学生们,也没时间回家里来。家里的大小事务都由年迈的老母亲一个人来打理。
也不知道俱兵是从哪里打探来的消息,也许是邻村居住近的缘故吧?俱兵私底下给几个同学说段老师的父亲很多年前就在我国出兵朝鲜“抗美援朝”时打仗牺牲了。
来到段老师家的第二天一大早,段老师的母亲在天还不亮的时候就起来给大伙儿开始生火做早饭了。
大概是走了几十里山路的缘故,孩子们个个都乏累了。在这黎明前的黄金时分里,他们都还沉浸在甜美的梦境里呢。
老太太尽管年纪大了点儿,但是眼不花、耳不聋。一个人默默地添柴烧火,舀水和面,煮稀饭,蒸馒头,所有动作都是极轻微的,害怕惊醒了睡梦中的孩子们——让娃娃们再多睡一会儿吧。
快到日上三竿时分,段老师推开了学生们睡觉的窑门,用他平时讲课常用的那种嗓门大声喊道:“同学们,起床啦!哈哈,太阳都快照到屁股蛋子上来啦。”
六名少年这才睁开了睡意朦胧的双眼。他们都一骨碌从暖融融的被窝里钻出身来,忙着寻找各自枕头边和炕脚底放置的衣裤,争先恐后地往身上穿。段老师笑着站在当脚地,嘴里说着不忙、不忙。
孩子们穿上衣服后赶紧跳下了炕沿,跑到院子里去洗漱。洗漱完了才能开始吃早饭。
大伙儿共同来到小院南房的一间饭堂里,围坐在一张铁架支撑的圆桌前。早饭已经盛放在枣红色的三合板桌面上了,两盘沙盖泡菜分别放在桌面的东西两端,一个黒釉的小瓷盆里盛着满满一盆开花的白面馒头,瓷盆放置在两个泡菜盘的正中间。每个人的面前都放着不满一洋瓷碗豇豆小米熬稀饭,在洋瓷碗的上面横摆着一双刚刚打开包装的新竹筷。新竹筷是段老师在放秋假前从牛兰川乡供销社里买回来的。
段老师招呼同学们都坐在木头板凳上,他依旧像站在讲台上那样微笑着对同学们说:“动筷子吃饭啊,同学们都要吃饱喽,今天可是要受苦去哩!”
同学们纷纷拿起筷子,夹馍、端碗、喝稀饭。吃一口白面馍馍就一筷子沙盖泡菜,一片“呼哩呼噜”声。
吃饱了香喷喷的白面馒头,喝足了甜滋滋的豇豆小米熬稀饭,师生七人加上段老师的母亲共八个人,大家每人手中都拿着一把长柄弯月形的割谷子镰刀,肩上背着一根山榆木套环背绳,从大门口鱼贯而出,一起向村庄对面山上的谷子地进发——要割谷子去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