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老公欧阳俊，人如其名，生了一副好皮囊。
看过他的人，无不被他的美貌折服。
玉树临风，俊美倜傥，我在旁边，活脱脱成了那只运气好到爆的吃了天鹅肉的癞蛤蟆，或者，那堆滋养鲜花的大粪。
于是，那群大姑娘小媳妇看他的眼神里，就有了同情怜惜，看我的眼神里，就有了嫉妒恨意。
好在欧阳俊还算有良心，面对那些想拯救他于水火的女人，他总是郑重其事拒人于千里之外：“我老婆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
这是我听过的最安心的承诺，最美丽的情话。
可惜，这种安心，近来被破坏。
始作俑者，是闺蜜吴燕。
2
那天，吴燕来约我购物，我正为手头没票子，怀了孩子不敢生，愁得两眼发红，嘴角冒泡，恨不得抢.银.行。
欧阳俊体贴地端来苦荞茶给我们喝。
吴燕的目光就定在了欧阳俊身上。
“哎哎哎，兔子不吃窝边草，色.迷.迷的干什么！”我啪一下拍在吴燕头上。
“老大，你没发现，你家俊俊是支潜力股！”
吴燕是我发小。我小时候是孩子头，“老大”这个名号，伴随至今。
“潜力股？逗我呢！”我大笑。
要是我家欧阳俊都是潜力股，那天下大多数男人都是牛股。自家男人，有几斤几两，难道自己心里还没有点数？
3
欧阳俊，是我看着长大的。哈哈哈，怎么说得好像我是他长辈一样。不过从辈分讲，我真是他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姑姑。
这家伙，小时就一怂货。男孩子们看他长得大眼睛，长睫毛，腼腆得像个妹子，老孤立他，欺负得他哭哭啼啼。
那时，我被电视里的武打片迷得五迷三道的，成天带领一群小女孩舞刀弄剑，当然，所谓刀剑，不过是一些削尖的木头秸秆之类。
那天，一群男孩把欧阳俊按在地上，要去剪他那长长的，浓密的睫毛。欧阳俊拼命挣扎，剪刀顺着他眼角戳过去，他的半边脸被血染红了。
朗朗乾坤，恶人行凶，被害者还是我“侄儿”！我要不血债血偿，愧对我自居的“女侠”名号！
我马尾一甩，带着一群女孩子冲过去，我的木剑一下戳中“要犯”的大腿，他看着涌出的鲜血，杀猪般地嚎叫，其他男孩一哄而散。
肇事的我被我老爹打得半死，但从此，“老大”的名号响彻村子，那些熊孩子一见我，撒腿就跑远，欧阳俊却成了我的小迷弟，看到我，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
“老大，你爹打你的地方，还疼吗？”他小心翼翼地摸摸我胳膊上指头粗的肿痕，眼泪汪汪的。
“真没骨气！不就受了点伤吗？好大个事！”我甩动的马尾，掠过他的额角，他破涕为笑。
“有人欺负你没？”我经常问他。他点点头。
“没事，有我！前面带路！”我豪气冲天地对他说。于是，他耀武扬威地走在前头，带我去找那些欺负他的熊孩子。
到后来，这家伙就狗皮膏药一样，一直跟在我屁股后头，我读哪儿，他读哪儿，直到大学毕业。我们顺理成章在一起了。
其实说实在话，我是有些看不起他的，太娘了，太没主见了。跟他在一起，我倒成了他的保护神，主心骨。
但女人嘛，都是虚荣的。
大学时，欧阳俊成了女生们的香饽饽，据那些倒追他的女生们说他“赛胡歌胜鹿晗”，天天制造各种偶遇，争着献各种殷勤。还有自认为“赛西施胜貂蝉”者，公然挑衅我的长相一言难尽，我恼了，既如此，老娘就收了你们的男神！
欧阳俊得知我答应做他女朋友，哭得稀里哗啦，终于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了！
我把欧阳俊给我求婚的照片发在群里，我很快有了一个新的绰号“老巫婆”。不用巫术，怎么可能！哈哈哈，羡慕嫉妒恨吧。我们十多年的革命情谊，岂是你们这些小女子所能理解的？
但我很快发现，欧阳俊，除了长得俊，脾气好，真的没有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挣钱本事不大，进取心不强。所以，结婚三年，我们月月光，房子遥遥无期，我不小心怀了孩子，还得在保留和堕胎间痛苦权衡。
4
“老大，给你介绍个挣钱的路子。”
吴燕拉欧阳俊坐下，叽叽咕咕说了一大通。一句话，出租欧阳俊给那些需要的女人做暂时男友。
我满脸愠怒。这吴燕，还闺蜜，这不是要给我戴.绿.帽的节奏吗？
“老大，不过是男友暂时出租而已，目前的新兴业务。只陪同，不那啥，你担心什么？再说，你家俊俊跟了你这么多年，你还吃不住他咋的！”
我抬头看看欧阳俊，他垂着头，白净的脸也成了猪肝色。
“好心当成驴肝肺，算了，当我没说！”吴燕悻悻离去。
“老大，怪我没本事……。”欧阳俊抬起头，他眼里的羞愧让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我从身后抱住了他。
“没事，有我！放心，你家老大，自有办法挣钱钱滴！”尽管我知道自己也对怎样才能挣钱心里没底，但我必须给自己，也给他，鼓劲。
5
在我殚精竭虑寻找挣钱的门路时，欧阳俊出差去了。
这次去得久，一个月。我担心得寝食难安，像一个母亲牵挂她远行的儿子，怕他吃不好睡不好。婚后，他从来没有离开我这么久过。他曾说，没有我在身边，他吃不下睡不着。这么多年，我都是他安心的依靠。
回来时，欧阳俊果然疲惫不堪。我迎上去，捧着他的脸，想看看他瘦了多少，他侧过头，避开了我的眼睛，只紧紧搂住我。
“老大，如果，你实在喜欢孩子，咱们就把他生下来。”
他向我扬了扬银行卡。“3万，够生育开销吧？”
“哪来的钱？你真不会把自己租出去了吧？”我紧张地盯着他。
“老大，你真会开玩笑，怎么会？这次出差洽谈，不辱使命，领导给我的奖金。”他扯动嘴角，牵出笑容。
“就他们单位那铁公鸡一样的领导，也会一掷千金？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我狐疑地看着他，心里泛着嘀咕。
但我来不及细想，欧阳俊努力挣钱让我生孩子的喜悦把我包围，我把头埋在他的胸前，第一次感觉，这个男人，也可以成为我的依靠。
“欧阳，我要生一堆像你这样漂亮的孩子。”我沉浸在幻想中。
“好，生一堆像你这样野性剽悍的孩子。”他抚摸着我的头发，把吻温柔地细密地印在我脸上。
6
欧阳俊的出差愈发的频繁，按他的说法，是他们领导终于发现他是个人才，所以把很多需要锻炼，油水也多的美差拿给了他。
我不好表示反对。不是一直嫌人家不上进吗？现在人家上进了，怎么能够拖他的后腿呢。
我一个人挺着大肚子上班，做饭，产检，包括生产。好在，我向来没有娇贵命，不以为苦。更何况，欧阳俊月月往家里拿的钱确实越来越多。照这个趋势，我们再奋斗三年，就可以按揭一套住房了。
我想象着我们住在自己的房子里，孩子在房间里穿来穿去，奶声奶气地叫着爸爸妈妈，常常禁不住笑出声来。
吴燕来看望我和孩子。
襁褓里的孩子睁着大的黑眼睛，凝神地看着吴燕。
“燕子，你看，孩子长得好漂亮！幸好像他爸爸，不像我。”我笑着说。
“真该像你！不该像那个无情无义的东西！”
我吃惊的看着吴燕。
“我是说……我是说……你生孩子欧阳俊都不回来，太气人了！”
我看见，吴燕脸上很是惊慌，说话也吞吞吐吐。
“他没时间嘛，他要忙着挣钱养我们娘俩。”听吴燕说的是这么回事，我心下释然。
“唉……”吴燕不再说什么，只逗弄孩子，但总感觉她心不在焉。
“老大，你要不想孩子没爸爸，看好你家男人。”
临走，吴燕把孩子递给我，没头没脑地对我说，不待我细问，她已经飞也似的跑了。
我拨通了欧阳俊的电话，电话那边很嘈杂，似乎是在哪家娱乐场所。
我还没有说话，那边已经挂了。再打，已经关机。
6
欧阳俊回来了。
他是来与我洽谈离婚事宜的。他说，有个富姐看中了他，而他，舍不得这个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
“那你这些月在外，都是在陪那个富姐吧？”我抑制住内心的波涛汹涌。
“没没没，我最初，真的只是给那些被催婚又不想恋爱的女孩当短期男友，以应付他们的长辈。我真的没有雷池半步。”
“老大，我当初，真的只想挣钱，和你好好过日子。”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知道。”我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对不起……”他垂下头，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定定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孩提时候就在一起的男人。
他更帅了，精心修理过的发型，制作精良的西装，熠熠生辉的名表，帅得让我不敢逼视。
“欧阳，出门这么久，有人欺负你没？”
我假装低头亲孩子，把泪水揩在孩子衣领上。我不想让他看见我的软弱无助。
“老大，我……”欧阳俊突然哽咽。
我想，那句我在他耳边说了十多年年的“有人欺负你没？”，一定勾起了他某些柔软的回忆。
“欧阳，我同意离婚。哺乳期，民政局不会办理离婚手续。等可以离婚了，你随时来。孩子我要。他长得真像你。欧阳，以后，照顾好自己。”我像在说着别人的事。我都惊异于自己的平静。
“老大……”
欧阳俊突然跪了下来。
“起来起来，还像过去那样没骨气！不就离个婚吗？好大个事！”我像过去那样甩甩马尾，想甩掉锥心的疼痛，但我只甩掉眼角了泪水。
床上的孩子，哇一声哭起来。
7
“老大，这些年，你过得……好吗？”接到吴燕的电话，我百感交集。
自从那年离开，我扔了电话卡，注销了QQ，斩断了过去的一切联系。
“还好，开了几家网店。我家小虎，都5岁了，调皮捣蛋，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我笑着说。
“老大，欧阳俊……”吴燕欲言又止。
“他……怎么了？”我的心跳突然剧烈起来。我以为，这么多年，我忘了他了。
“他……毁容了。”
“怎么可能！”我差不多要跳起来，手机啪的掉在地上。
“妈妈，你怎么了？”小虎八爪鱼一样趴在我身上，扬起小脸。我看到了那张酷似欧阳俊的白皙俊朗的脸，那双漆黑清亮的眼睛。
我定了定神，搂紧儿子，捡起手机。
“燕子，到底怎么回事？”我急切地问。
“我听说，那个富家女玩腻了，就甩了他，他已经离不开那种纸醉金迷的生活，就又去勾引那些富婆，其中，有个富婆的老公发现被戴了绿.帽，就喊人打断了他的腿，还用硫酸泼了他的脸。”
我一下心痛到不能呼吸。
“燕子，给我他的地址！”
“老大，你可要想好了，欧阳俊，现在只是一个废物。”
“给我地址！”我粗暴地咆哮。
7
欧阳俊的底楼出租屋，人去楼空。
在那张简陋的书桌上，我发现了一封给我的信。
“老大，吴燕说你要来，我走了，我无脸见你。这些年，没有了你的庇护，我活得狼狈不堪。一切咎由自取，我活该。你的那句‘没事，有我’，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安心的情话。谢谢你！带好小虎，给他再找个好爸爸。”
信从我的手里飘落。
我飘飘忽忽地走出房门，头晕得厉害。我在一棵树下站定，喘气。
我突然疯了般折返回去。
我在欧阳俊给我的那封信的下面，用我随身携带的口红，写了几个大字。
“没事，有我！”
我想了想，又在下边添了两个字“等你”
我把信纸放回原处，找了个水杯，压好。
一抬眼，我看见了贴在玻璃窗外的他！尽管，他戴着大墨镜，大口罩，差不多遮住了整张脸，我还是知道，是他！
“老大，我……只想……看看你……”他嗫嚅着，迅速往后退。
“欧阳！等等！”我大喝一声，把那张信纸对他举起。
“老大……”他蹲了下去，接着，我听见了压抑的哭声。
“真没骨气，不就复个婚吗？”我转到窗外，一把把他拎起来。
“你不怕？”他一把扯下口罩，我看见了一张疤痕纵横的脸，狰狞恐怖。
“疼吗？”我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抚过那些疤痕。
“老大……”欧阳俊突然恸哭。
“跟我回家，我的网店，急需人手！”我把他塞进车，启动。
“老大，路是不是走错了？”
欧阳俊凝视着前方。
我这才发现，刚才只顾平息内心的激动，果然走错了路。
“走错了路不打紧，回头走过就是。”
我侧过头，对他莞尔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