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断不定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
又呛又苦的七星烟味弥散在旅店的房间里,我微皱眉头看向云雾缭绕里的她,暗暗嘲笑自己是抽了哪门子的风,竟跟着一个相识不满半年的人出来旅行。
她坐在床上,长长的裙摆下裸露出浸着月光的脚踝,今夜的月光像被油泡过一般,不再柔和清亮,搀着靡靡的色调半明半昧地在周身流淌着,这屋里,从里到外,从外到里,莫名的暧昧起来。我偏执的认为,女生最性感的地方是脚踝,白白嫩嫩,纤纤细细,袅袅娜娜,身体收束而下穿进鞋子里,脚踝是最后一点裸露在外的地方,暗含着隐蔽与开放双重意味的性感,怎会不细藏着万种风情?而她的脚踝,紧紧的脉络与骨骼撑起的弧度,恰似紧紧裹着花心初初打起花苞的白莲,是清纯之后,风情之前的美。
我拿了本书也坐在了双人床上,耳边风声一响,她蹭到了我身边,拿走我手中的书去看封面,是黑塞的《荒原狼》,她轻声一笑:“怎么不带加缪?”我望着她那猫一般的眼睛:“加缪的被我锁进柜子里,出门前没有找到钥匙。”“你锁起来干嘛?”我拿回书,躺在床上翻到76页:“我怕书丢了。”
她大概是觉得无聊,抱着衣服跑去洗澡,一道水柱落在地板上,是泠泠的撞击声和略带弹性的回声,这两个声音连的又是多么紧密,让人以为是一个声线,只是中间打了个弯儿。整个莲蓬头的数个水柱同时落下,“哗哗”的撞击声毫无美感,我烦躁的放下书,没由来的生出想离开的念头。她洗完澡出来顺手熄灭了灯,回到床上躺下,我背对着她,她直对着天花板,相顾无言。这种黑暗里的沉默与平静让我异常心安,我喜欢黑暗又能感知一切的地方。就在我惬意的准备入睡时,她从背后,抱住了我。
她的整个胸膛贴在我的背上,隔着衣衫之间的缝隙,绵软密实的的肌肤散发出人体的阵阵热气,这种热气并不能让我感到舒服。她在我耳边轻声问道:“你知道莫比乌斯带吗?”我把头往远处挪了挪:“把一根纸条扭转180度后,两头再粘接起来做成的纸带环。”她间我挪远,也不再动了:“是啊,它只有一个面,道道线条相连,无论怎样走,都走不出来。”
“呃,数学上是这么讲的。”
而后我不再说话,她的身体依旧抱着我,被我挣扎了一下,距离没有那么近了。黑夜中只能听见我俩的呼吸声,高高低低,起起伏伏。我稍稍有些疑惑她突然提及莫比乌斯带的原因,没等我问,她突然抱紧我。这是一个怎样的身体啊,丰满的胸膛,纤细的腰肢,修长的肢体,柔韧厚实的黑发。她抱的那样紧,睡衣之外裸露的肌肤紧紧的贴合在一起,她皮肤上的每个毛孔都在散发热气,心脏鼓点般的跳动从她的身体,绵延到我的身体。她抱的那样密,呼出的气体麻酥酥的喷洒在我的脖颈,吸回的气体使我的脖颈遇到外围的冷空气,在这一热一凉之间,我的脖颈不停的颤栗,她的一呼一吸都让我想逃离。
感受到我的挣扎,她放开了双手,躺了回去:“你知道东野圭吾是怎样写莫比乌斯带吗?‘如果是普通的的一张纸,背面不管到哪里都是背面,而正面永远是正面,两者不会有相遇的一天,但若是莫比乌斯带,心想是正面而往前进的话,不知不觉间就会绕道背面。换句话说,两者是相连的,世上的所有人,都身处在这条莫比乌斯带上,没有完全的男人,也没有完全的女人。’刚才的那一抱,你感受到了什么?”
“你是因为这个,所以抱我试一下?那你又感受到了什么?”
“对,我是试了一下,我的感受呀,莫比乌斯带上,男生的身体里可以住着女生,女生的身体里,可以住着男生,它们既是相连的,也是可以相互转化的。男是男,女是女这完全是普通纸带生硬的两面颜色。性别本就是自由的,何必刻意呢?”
“那你把男女按在莫比乌斯带上,就不是刻意了吗?”
“当然不是呢,顺其自然的发展才是莫比乌斯带所带给人们的自由,它只有一个面,我可以向前,也可以向后,道道线条相连,那么我所在的前面和背面,又具有什么限定性和绝对性呢?”
我看着窗外已恢复清凉的月光,因为光所走的路程,我们看到的月亮是1.28秒前的月亮,这1.28秒前的月亮影响着现在月亮,现在的月亮又影响着1.28秒后的月亮,层层绕绕,因因果果的循环:“你依旧在困惑,不是吗?莫比乌斯带上性别的相连你又明白了多少?你不是同性恋者也不是性别认知障碍者,没有他们内心的真实感受,仅仅靠着一次身体上的接触就想弄明白莫比乌斯带的性别转化吗?现在的你甚至比刚才更加困惑,你执意于莫比乌斯带,那么换个狭义的角度说,你在只有一个面的莫比乌斯带上行走,沿着你能看到的路不停的走下去,那么依照它的特性,路永远都存在,你永远也停不下来。”
我摸着手边的《荒原狼》,继续说道:“每个人手中的莫比乌斯带都是不一样,可以是男生的身体里住着女生,也可以男生的部分多而女生的部分少,同样是性别认知障碍者,但他们所行走的莫比乌斯环也是各有千秋,世间的事有大法而无定法,并不是简单的性别相互连接和转化就能解释的。还有,你为什么要困惑这些呢?人内心的特质波动大多都是相同的,是所处的不同环境里的不同诱因引发了他们的变化,你与他们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沉默了一会儿,低声笑道:“是我想偏了,是啊,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人人都有不止一个莫比乌斯带,一个一个的叠出多么复杂的世界。你的呢?你的莫比乌斯带又是什么?”
“我的啊?莫比乌斯带首尾相接,活到死的那天不就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