崂山,与我神交已久,只是一直以来无缘得见。
记得十几年前,一次难得的机会,我有幸来到青岛,与崂山仅咫尺之遥,本以为,机缘巧合,心愿就此可以了结。谁曾想,眼见着,即可成行。却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一群同事就先去崂山还是泰山举手表决,定下来先去泰山然后……理由是崂山近吗,先难后易,容易实现。谁曾想,泰山下来,人困马乏,稍事休息,日子已然不多,本来他们看山的心愿就不强,自己又不便出面强求,于是只能不了了之。于是一误就是十几年。
真是世事难料啊。本以为一旦错过此生便再无机缘得见。毕竟山高路远。谁又曾料,机缘的齿轮竟再一次地向我展露笑颜。青岛,我又来了,崂山,此时此刻,我正行驶在于你想见的路上。车速极快,但我仍急不可耐。灰蓝色的柏油路一直向前延展着,几俩性急的轿车一路鸣笛,狂急地超车而去,转眼踪迹全无。还有比我更急的。我们会心一笑,兴致更浓了。在道路的左侧,是拔地而起的高架桥,上面运行着的居然是地铁,青岛的此段地铁居然是在天上而非地下,真够特别的。而它的终点站即是崂山,和我们一样。
路面开始向上倾斜,一座座小山扑面而来,同行者告诉我,这都是崂山的余脉,崂山山脉重叠纵横,主脉巍峨挺拔、奇峰峭壁、连绵不断。余脉众多,走向不一。我们此行的目的地,便是崂山之北九水。此时,我们的车已驶进山区,山路回环起伏,稍宽处,山民们随着地势建起形状各异的小楼 ,有几座墙体纯是石块打造,尖顶,酷似欧洲的城堡。几乎绝大部分的建筑都是红色的屋顶,这便是青岛的特色。山路开始险峻起来,一边贴着陡峭直立的悬崖,另一边则是滚满乱石的山谷,怪树密布杂草丛生。路很窄,若是迎面也驶来车辆,二车相错时,目测距离也就两拳而已,惊险异常。我们的心常常悬着,放不下来。有时,前方会突遇巨石,硕大无比,稳如泰山,拦腰斩断去路。然慢慢渐近,山路迂回,道路向山体里又横切出一段,生生绕过巨石。是故意为之,还是不得不如此。我不得而知。
总之,弯弯绕绕,车终于停来下来。这里居然藏着一个很大的停车场。我们当然知道这并非真正的平地,而是一座山的平顶。抬头仰望,四面环山,诸峰林立,高耸入云。这里的峰峦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巨石裸呈,层层堆叠。有的攀高直指,90度直角直插苍天。有的一律倾斜,呈相同的角度,似受神秘力量的驱使。一律扭头看向某一个方面。此时,天空湛蓝,一碧如洗。艳阳之下,裸石呈褐黄色,如玉石,耀眼生辉。此时,空气清爽,穿透心肺,在青岛市区蒙受了这么多天如蒸笼般气闷湿黏溽暑难当的日子,忽而至此,就像一时之间,忽忽回到了我的家乡内蒙古一样。终于可以畅畅快快地吸一口凉爽的清气了。在崂山,而能呼吸到家乡的空气,实在是意外之得。只可惜,家乡没有崂山,亦没有大海。
此时此刻,我们开始爬山。说是爬山还不如说是拾级而上,台阶早就修好了的,什么人什么时候,我无从得知详细,但凿岩削壁,悬空作业那绝对是真的,工作的危险程度是任何别的职业都无法比拟的。这种工作究竟源于古代什么时候,我也无从得知,总之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崂山的石级也不是一天建成的。
石级迂回曲折,悬于陡崖峭壁之间,一面便是深谷,枝柯交错,横生怪柏,绿叶繁密,深难见底。忽听泉水之声,泠泠作响,跳过脚下的森森林木,往外荡开几米,便见谷底,圆石密布,曲曲绕绕,溪水潺潺缓缓,灵动有致,因为两岸崖壁高耸百尺千尺,难以见日,故谷底犹如浓阴之天,恍如另一个世界。下面,游人众多,戏水笑闹,不一而足。而上面巨石嶙峋,奇险幽威。一时之间,我竟然难以两顾,没了主意。幸亏游人如织,推拥着你,我也如浪涌里的鱼一样,鱼贯而上,停不下脚步。
忽而见一悬桥,幽幽荡荡于两山之间,弧线优美,桥面由无数细密的木板儿拼接而成,靓丽有光,映着碧清的天色,悬悠悠地荡过很宽的山谷,飘然而去,如入仙境。此处游人拍照甚多,摆出各种奇异风流的造型。忽而想起卞之琳的诗了。“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诗与此境相映,我突然明白了此诗与此境的无穷妙处了。真所谓爱恨只在一瞬间。
这么美的悬桥我还是暂缓踏足的好,留一截神秘给下一段充裕的时间再来慢慢消受吧。由于游人一时被悬桥吸引,眼前的石级忽而少了许多人,我才忽然觉出这石级的妙处了。石级虽临险处,背靠笔直的绝壁,怪石棱嶒,但四围树木葱茏,繁密婆娑的枝叶上下掩映,险而不惊,曲而有致,颇有“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的妙趣。是诗人也受了如此妙境的启迪,从而有了这神来之笔,还是修建台阶时受了此诗的影响,因而才有了此境,我不得而知。此时此刻,我也顾不得悬想,但见周遭花木扶疏,绿意盎然,斑驳陆离的光影摇落下来,幽寂寒凉,天地之间,唯有我一个异类。一时之间,竟沉浸自失不知所往了。
游人忽然闯入,我才恍然回到现实中来。此时光转影移,天地又换了另一种色调。阳光愈加鲜艳,照在花木上,叶片仿佛突然涂上了一层油彩。而阴凉处似乎也不那么幽暗了,倒好像亮了起来,抬头仰望,日影西斜,我才猛然惊悟,时间不早了。而我居然还没有走到崂山景区的正门呢。进了正门,崂山的真正收费美景才算正式开始,我走了这半天,原来一直仍是一个门外汉呢。我不觉哑然失笑,随即感到庆幸,因为,先前的美景我已然尽享了,用美不胜收这句成语来形容分量太轻,但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